<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千秋陈仓道</b></p><ul><li><b style="font-size:22px;">中国历史上有两条著名的,绝处逢生之道。一条是近代的二万五千里长征;另一条是古代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陈仓道虽然没有长征道那么长,它北起陕西宝鸡,南至汉中勉县天荡山,全程约600多华里。但那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重要性,不下于长征道。</b></li><li><b style="font-size:22px;">楚汉相争还没开始,项羽与刘邦就暗中较劲。项羽夺取刘邦胜利果实后,鸿门宴上,虽然没杀成刘邦,在分封诸侯时,却将刘邦封于偏远的汉中。刘邦听从张良计谋,烧毁入汉中的栈道,表明无意东归。消除了项羽的防备心理。</b></li><li><b style="font-size:22px;">然而天不灭汉。韩信在项羽那里得不到重用,于是一人一剑投奔刘邦。为摆脱追兵,不得不弃大路,闯入了秦岭的偏僻陈仓小道,历经艰险后,终于到达汉中,被刘邦拜为大将,如今汉中城内还保存着拜将台。没多久,韩信向刘邦献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冲出项羽设下的牢笼。”得到刘邦、张良认可。</b></li><li><b style="font-size:22px;">韩信当时只身闯过陈仓道,还算勉强,而大队人马与辎重粮草,就得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开拓一条可供大部队通过的路。那条偏僻的小道,就变成了真正的陈仓道,为楚汉相争拉开了序幕。</b></li></ul> <ul><li><b style="font-size:22px;">佛晓的宝鸡,仍带着渭河平原的湿润,我从益门堡村起步。脚下的陈仓道虽然只剩一百多华里,却并未老去,只是换了一副筋骨。原因在于刘邦获得天下后,为开辟的陈仓道,设立了一些关隘,增加了沿途风景的优美,真像换了筋骨一般。 </b></li><li><b style="font-size:22px;">出宝鸡,向西南二十里,清姜河被两山夹成一把窄剑,那是大散关。关墙下的古战场寸草难生。东侧有摩崖,斑驳石纹里嵌着一枚箭头,与史书所言“金兵铁箭,长六寸有奇”吻合。登关西望,渭水如带,秦岭似屏。风一过,松涛像万千马蹄踏石。不由想起陆游的“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b></li><li><b style="font-size:22px;">关城南门外的古道,已被川陕公路并吞,沥青之下仍埋着唐代的条石。过大散关,清姜河冲进深峡,公路不得不抬升。沿旧道下行,海拔一千二百米,松萝垂挂,云影在脚背上来回,可见险要至极。 </b></li><li><b style="font-size:22px;">风从峡谷口冲来,像一声声咳嗽。史载,诸葛亮夙兴夜寐,肺病已深,在陈仓故城,守二十日不拔。茶烟升起,又被风吹散,锐气终被秦岭的寒流磨钝。 向南二十里,嘉陵江上游的峡谷,豁然打开,形成扇形台面,中央有一株千年槲树,树下青石磨得发亮,那是古驿站遗址。真有李白“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感叹。只不过陈仓道把险峻藏在曲线里,把悲情留给了诗人。</b></li></ul> <ul><li><b style="font-size:22px;">傍晚抵凤州,古城墙已无,北门一段夯土上,长着一棵老桑,根须扎进土城墙,像把历史重新拉回大地一般。唐至德二年,安禄山叛军攻破长安,玄宗仓皇奔蜀,夜宿凤州,禁军饥渴,摘下桑叶嚼汁解渴,当地人便把老桑叫泣血桑。凤州城南的嘉陵江古渡仍在,铁索桥已换成混凝土,桥头上仍有铁环,拴过玄宗的御马。</b></li><li><b style="font-size:22px;">次日清晨,我沿嘉陵江支流红崖河徒步,两岸是南北朝时,杨氏割据的故地,岩壁上残留栈道孔。却在附近找到了连云栈道和褒斜栈道汇合遗址。想当年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明修的就是褒斜栈道。曾经车水马龙的栈道,在川陕公路通车后已荒废。见证了历史的沧桑。</b></li><li><b style="font-size:22px;">青泥岭是陈仓道与嘉陵江交汇最险要处。杜甫诗:“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写的就是这里。如今岭上已通隧道,我仍坚持走旧路,岭顶有明代题刻“云横秦岭家何在”笔锋已被风蚀得模糊,却仍让我眼眶一热,原来家与个人,在秦岭的尺度下,只是小小的一行字。</b></li></ul> <ul><li><b style="font-size:22px;">过徽县,古道离开嘉陵江河谷,向西翻越青冈岭,再南下至略阳县北的仙人关。关城已废,只余一段石基,野草没过膝盖。南宋绍兴四年,金兀术十万铁骑南下,吴玠、吴璘兄弟以三万人死守仙人关,血战六昼夜,金人尸横十五里,秦岭的溪水为之赤红。 </b></li><li><b style="font-size:22px;">关西三十里为铁山,因矿石含铁量高,山体呈铁青色。传说吴玠在此铸剑,剑成之日,山崩地裂,剑气冲霄。我在山脚捡到一块陨铁,沉甸甸地坠手,像把一段厮杀凝固成了寂静。 </b></li><li><b style="font-size:22px;">过仙人关后,古道折向东南,抵达略阳。嘉陵江在此绕了一个巨大的马蹄弯,形成一片肥沃的河坝。 略阳县城北有“灵岩寺”,寺在嘉陵江东岸崖壁上。寺中壁画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典故,色彩剥落,人物面目模糊,依稀可辨刘邦的狡黠、章邯的惊愕。</b></li></ul> <ul><li><b style="font-size:22px;">离开略阳后,沿沮水河谷进入勉县地界。沮水清澈,卵石可见,两岸修篁竹成林。定军山突兀在河谷与平坝的过渡带,孤峰如削。山下有诸葛亮墓,墓冢不高,四周汉柏森森。拾级而上,山风猎猎,像有人在耳边低声朗诵《出师表》。 </b></li><li><b style="font-size:22px;">史载,建兴十二年,诸葛亮最后北伐,从汉中出发,仍走陈仓道,至五丈原病逝。临终前回望定军山,留下“死葬定军山下”的遗命。我立于墓前,忽见白鹭掠过墓冢,翅膀划出的弧线,像一柄羽扇,轻轻收拢了秦岭的暮色。 </b></li><li><b style="font-size:22px;">一路行来,收获不少,体力不支,只得搭西城高铁返回。列车从汉江钻入秦岭隧道群,三十余公里的连续黑暗后,忽见窗外大散关的烽火台,像历史眨了一下眼。而思绪仍停留在青泥岭的青苔、仙人关的锈土、定军山的柏风中。原来陈仓道并未被现代交通取代完,只是折叠进铁轨与柏油之下,像一条被压缩的弹簧,随时在探索人的记忆里弹开。 </b></li><li><b style="font-size:22px;">今天600 华里古道,剩下不足百里可踏,但那“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陈仓道,仍在秦岭的风声中,一遍又一遍地呼啸。所谓千年,不过是绝处逢生的暗度;所谓陈仓道,不过是历史留给探索者的沧桑感。</b></li></u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