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旧事

冰客

<p class="ql-block">文字撰写:冰 客</p><p class="ql-block">插图绘制:刘现辉</p> <p class="ql-block">  我第一次走进正规的理发馆,已是上了初中之后。那家理发馆是红旗大街上的“红旗理发馆”,理一次发花了一毛五。记得刚在理发椅上坐定,围布往脖子上一系,理发师拿着梳子和推子问我:“小伙子,想理个什么发型?”我一下子就懵了。在此之前,头发长短从来都是家里人说了算,哪知道还有“发型”的讲究?情急之下只能含糊一句:“您看着办吧!”结果,理发师手起推落,给我理了个锃亮的小平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其实在那之前的十几年里,我的头发一直由家里人“承包”。小时候多半是娘动手,她抽个空,搬个凳子让我坐在院子里,自己拿一把手动推子,在我脖子上围块粗布手巾,一边推一边念叨:“别动啊,一动推子夹头发。”偶尔逢年过节,爸爸休假回来,也会接过推子露一手。等我再大些,哥哥也成了家里的“临时理发师”。</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理发是个很恐怖的事儿。虽然坐在小凳子上围块手巾,看着挺像那么回事,但理发的推子有时像老牛吃青草一样慢吞吞,理着理着往外抖推子上的碎发时,有些头发还没剪断,一扬推子拽得头皮生疼。理发时最怕的就是理脖子和鬓角,这儿头发细,夹不断的头发拽得我呲牙咧嘴,直缩脖子。哥哥一边按住我的脑袋说“别动”,一边又嘿嘿地笑。</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有一年夏天特别热,娘工作忙,根本没时间给我理发。我的头发越长越长,奶奶看着实在不像话,就领着我去了前院的三爷爷家。三爷爷是个木匠,手巧得很,偶尔也帮街坊邻居剃剃头。奶奶说:“老三,这会儿有闲工夫没?你看小冰这头发,热得快长虱子了,给孩子剃个光头凉快凉快。”三爷爷爽快地应着,转身回屋拿出一块长条形的杠刀子布,往屋门的门鼻子上一挂,左手把布拽得笔直,右手握着剃头刀,“啪、啪、啪”在布上正反推拉了几下,让我坐好。</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等我在凳子上坐好,三爷爷粗糙的左手稳稳按住我的脑袋,右手的剃头刀贴着我的前额往上刮。刀锋冰凉,我大气都不敢喘,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紧。他的手法倒是利落,从前额到后脑勺,从耳后到脖颈,没一会儿工夫,我的脑袋就被剃得精光,脖子上的汗和头发碴也跟着甩了一地。第一次剃光头,我觉得新鲜,用手一摸光溜溜的;可到了晚上睡觉就遭了罪:刚剃光的头皮一挨枕头,不知是少了头发的保护,还是枕头上的汗渍刺激,蛰得我头皮钻心疼,根本睡不着。</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打那以后,我见了三爷爷就躲得远远的,生怕他再拉着我剃光头。后来每回该剃头了,奶奶都得提前好几天给我做思想工作,哄着我,我才不情愿地跟着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再后来,三弟、四弟也到了该理发的年纪。他们理发时特别护头,不让人碰,一理就哭。娘顾不上,奶奶就琢磨出个新法子:每回等弟弟们中午睡着了,她先拿块手巾铺在他们的枕头上,再拿起一把大剪刀,贴着头皮横着一下下剪。等弟弟们睡醒了坐起来一看,脑袋上全是横着一道一道的印子,像顶着块“斑马纹的西瓜皮”。现在回想起来,那种特别的横纹发型,放到当下说不定还算得上是“先锋时尚”呢!</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如今,我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理发也早不是什么难事。单位里有理发室,杜师傅的手艺好得很。为了维持工作形象,我每隔半个月就去理一次发。每次坐在室温恒定的真皮沙发椅上,看着杜师傅用轻巧的电推子“嗡嗡”几下就理好发型,吹头发时还会贴心地问“理得行不行”,我总会忽然想起当年娘给我理发的那把手动推子。那把推子后来被放到哪儿了?是在老家的箱子里,还是因为用不上被送人了?我好多年没见过它了。有时候回家,总想问问娘,可一到家转头就把这事儿忘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或许,那把旧推子早已经不在了,但它“咔嚓咔嚓”的声响,还有娘围在我脖子里的粗布手巾、哥哥“嘿嘿”的笑声、三爷爷杠刀子的脆响,都像刻在脑子里似的。只要一想起小时候理发的旧事,这些画面就清清楚楚地浮现在眼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