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蚊子

草原飞雁

　　昨夜，当我忙完手头的琐事，悠闲地窝在沙发里狂刷降智短剧的时候，一阵嗡嗡的低鸣声忽然贴着我的左耳根冲了过来，一下子，便破坏了空气中的宁静。出于本能反应，手机在手指的松动中实现了一次自由落体运动，同时，追随着低鸣声掠过的方向，左右手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的一声合在一起，一阵火辣辣的酥麻感顿时漫遍全身。

我小心地先将两只手掌的大拇指分离开来，接着，像展开一副神秘的卷轴一般，让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也向两侧渐次退开，直到两只手掌摊平成一百八十度时，我才在两根小拇指的缝隙间瞥见一抹褐色，我又将两个小拇指轻轻的往外翻了翻，这一次，我不但看清楚了完整的褐色线条--蚊子腿，还看清楚了一对薄如蝉翼的小翅膀，没错，刚才的嗡嗡声就是这一对翅膀与空气摩擦后所发出的振响。

想到不费吹灰之力便消灭一“敌”，骄傲之情浮上了得意的脸庞。只是，我还不敢大意到一下子将两只手完全拿开，怕到手的战利品会凭借苟延残喘的气息逃之夭夭。我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番，发现“敌人”没有任何挣扎的迹象后，才将两根小拇指轻轻地分离开来，并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将饥饿中猝然殒命的蚊尸拈起，置于一张洁白的餐巾纸上。

望着没有一丝血迹的蚊尸，我忍不住感慨了一番: 何止人生苦短？万物一世，均不过倏忽一瞬啊。在我将战利品丢进垃圾桶的瞬间，一丝商机如电光石火一般浮现到了眼前。“卖蚊子了，卖蚊子了，一只一百，只要一百。”我扭头朝书房放声吆喝。半晌，无人回应。于是，我升级了话术:“卖蚊子了，卖蚊子了，先到先得，后到的涨价，一只两百，一只两百。”结果，等来的仍然是一片沉默。

不得已，我只好离开沙发，捧着死去的蚊尸进书房进行强买强卖:“客官，请问需要买一只死蚊子吗？这是我刚刚打死的，支持现场验货。”

c先生瞟了我一眼:“不需要。”

“你确定吗？你可要想清楚啊，你买的不是蚊子，是灭蚊服务。若它现在还活着，你这身血，今晚还不得给它奉献几滴？”我循循善诱着。

“太贵了，买不起。”他又瞥了我一眼。

“我这个人很爽快的，给你打个五折，按以往行情，一只一百怎么样？”我狡黠一笑。

“还是太贵了，如果是五十我就买。”c先生开始还价。

我佯装犹豫：“五十就五十吧，谁叫今年经济下行，市场不景气呢？”

见我松口的速度这么快，c先生开始得寸进尺了:“没现金，欠付行不行？”

“不行不行，我这可是无本生意，万一你赖账了，我会睡不着觉的。”说完，我指了指他的手机，示意他转账即可。十秒后，从手机屏幕中传出一声清脆的叮咚声，我强压着奸计得逞的冲动式喜悦，愉快的将50元红包收入了自己的囊中。

随后，我快速翻看了一下自己的微信朋友圈，并将时间定格到2022年7月17日。那天凌晨00:24，c先生给我转支了一百元“抓蚊子劳务费”。比对这两次的收入落差，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上一次收入高，并不是蚊子比这一次的值钱，只是那一笔“生意”正好切中了市场需求。

我还记得2022年为我创收的那只蚊子。前一晚，它在我们耳边嗡嗡作响，扰了一夜清梦，尤其苦了c先生，在它断断续续的攻势中睡眠质量差到了极点。虽然我们俩联手围剿，左扑右拦，奈何那只蚊子异常狡猾，总能在最后一刻倏忽溜走。直到第二天下午，我在卫生间偶然发现了它，随意抬手一击，却歪打正着的要了它的命。我把它的尸首暂时安置在洗衣机上方的一张餐巾纸上，本想给c先生好好炫耀得瑟一番，结果一转眼的功夫，自己却把这事儿忘到了脑后。

那天晚上，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的c先生突然想起了那只蚊子，扭头对我说:“xx，你能不能把昨天的那只蚊子找出来消灭掉啊？不然今晚又睡不好了。”

“没问题，这等小事，包在我身上。”我瞬间想到了卫生间里的那具蚊尸，便豪气十足地答道。

看着我志在必得的模样，c先生起了疑心:“你是不是已经把它消灭了？”

“没有没有，”我故作严肃，“但我有信心让它今晚不再出现。只是，昨晚咱俩齐心协力都没逮住它，今天让我一个人对付它，恐怕更不轻松了，如果有劳务费，我的信心应该会更足一点。”想到能用一只死蚊子搞创收，而且能立马看到效益，我的嘴角忍不住高高上扬了。

c先生不明就里，问道:“你想要多少劳务费呢？”

我强压大笑的冲动，一本正经地说:“一百就行，不能欠账，验货后要立即付款。”

“行。”为了能睡一个安稳的囫囵觉，c先生不带一丝犹豫的答道。

“老板，您就等着好消息吧，我这就施展独创的陈门赵氏灭蚊神功，定将那只骚扰过你的可恶小蚊子擒拿归案！”说完，我装模作样地运功发力，去各个房间转了两圈，最后到卫生间，并郑重其事的将“擒获”的蚊尸送到了c先生面前:“老板，请验货。”

“这么快就抓到了？”c先生一脸惊讶。

“是啊，我连压箱底的功夫都毫无保留的使出来了，元气大伤啊。”我一边说，一边发射糖衣炮弹:“但为了你能睡个安稳觉，值了！”

对于我的甜言蜜语，c先生很是受用，没等我提醒，他便爽快的用微信红包兑现了先前的约定。

夏秋时节，房间里常会溜进一两只顽皮的蚊子。夜深人静时，它们尤其活跃。有趣的是，它们叮c先生的次数远比我多得多，对它们的嗡嗡作响，我尚可置之不理，c先生却不堪其扰。蚊子总爱驻停在他裸露的肌肤上，并在合适的位置插入它们的“吸管”，畅饮人血饮料。有时，他看我进入了熟睡状态，不忍叫醒，便独自起身迎战，但缺了我这个“强助攻”，往往难以取胜。

有一晚，我正睡得迷糊，听见他在耳边轻唤：“xx，有蚊子，没法睡啊。”

“嗯…我买了诱蚊灯，正好试试，就不知道是不是智商税了。”我口齿不清的边说边翻身起床，把迷你型诱蚊灯插在床边的插座上，倒头又睡着了。

也许蓝光对蚊子的诱惑力实在太强了，寂静的夜里，突然“啪”的一声巨响，将我美好的梦境击得粉碎，我呼的一声从床上坐起，闻到空气中一股焦糊味，顿时紧张起来：“宝爸，怎么了？什么炸了？”

还没睡着的c先生沉吟片刻，答道：“应该是那只蚊子被电死了。”

我皱着鼻子，又嗅了嗅空气中那股难闻的味道，的确像是肉被烤焦的气味。心想：对这只接受了“电葬”的蚊子来说，无疑是遇到了一场自天而降的横祸。可是，在人蚊大战中，这场横祸，于它，是灭顶之灾；于我，是除了一害。孰对孰错？难以定论。

在我们高原地区，目前，日均低温已降至十度以下，蚊子大抵进入了冬眠期，我独创的“陈门赵氏灭蚊神功”又该被封存于夏秋的记忆里了。不过，话说回来，我这“卖蚊子”的举动，哪里是真图那百十来元的进帐？无非是想在平凡平淡的婚姻生活里，用自己的方式注入几分俏皮与热闹。婚姻的幸福，或许就藏匿在这些看似无用的日常对话里。婚姻需要经营，爱情需要保鲜，在人生苦短的岁月里，蚊子会冬眠，季节会轮转，可只要彼此愿意陪伴，乐于做这些看似毫无意义，却能让日子泛出光亮的琐事，爱情才不会轻易枯萎，幸福也不会轻易凋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