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间计

军旗

　　审讯室里，寒气裹着血腥与烙铁烫焦皮肉的糊味扑面而来，呛得人睁不开眼，阴森得让人心头发紧。王英——崇山口地下党情报委员，十天前刚被叛徒出卖被捕，此刻正被铁链吊在房梁上。她的胳膊腿早已血肉模糊，汗湿的头发黏在脸上，整个人奄奄一息，唯有那双肿得像桃子的眼睛里，突然透出一丝微弱的乞求：“太君，别打了……我招，我全招……”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

对面的日本宪兵队军官野木，掂了掂手里沾着血渍的皮鞭，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早这样不就少受罪了？说，崇山口的地下党据点在哪？你的上线是谁？”

王英大口喘着气，连眼皮都快抬不起来，声音却忽然亮了几分：“我要说，但你们得先把苟月生带来——这事跟他脱不了干系！”

“苟月生？”野木愣了愣。他立刻想起前阵子主动上门“投诚”的那个中共地下党：当时苟月生哭丧着脸，说共产党不信任他、不重用他，连经费都紧缺，觉得跟着共产党没出路，才想“弃暗投明”，还主动供了几个地下党名单，王英就是他口中的“大鱼”。

野木心里犯起嘀咕：王英这是唱的哪出？难道她和苟月生之间还有秘密？带着满肚子疑惑，他当即让人把苟月生带了过来。

　　苟月生一踏进审讯室，瞥见吊在梁上的王英，脸“唰”地一下没了血色。这个靠出卖同志换前程的叛徒，本想着在日本人这里吃香喝辣，哪料到会和王英撞个正着。

“苟月生，你还敢装不认识我？”见他进来，王英突然拔高声音，眼泪“唰”地滚落，“当初咱俩假扮夫妻潜伏，你说为了抗日啥都愿意扛，现在倒好！你故意暴露我，不就是想让日本人信你吗？你以为我看不出你打的算盘？”

这话一出口，苟月生彻底懵了，野木也怔住了。他死死盯着苟月生，语气冷了几分：“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们是夫妻？”

“不是！我们根本不是夫妻！”苟月生急得跳脚，声音发颤地辩解，“太君您别听她胡说，我跟她就是普通同事！她这是被打疯了，胡乱攀咬我！”

“普通同事？”王英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嘲讽，“那你说说，上个月三号，你是不是去城外破庙里给我传过信？信里写着‘暂停一切活动’——这话除了咱俩，还有谁知道？”

这话正中苟月生的软肋。他叛变时，早就把自己知道的情报、包括传信的细节全说了，可他万万没料到，王英会倒打一耙，把他说成“假叛变”的同谋。

野木眯起眼睛，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他在中国待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中国人没见过？真投降的，哪个不是被打得哭爹喊娘才松口？哪有像苟月生这样主动送上门的？当初他就觉得这小子“不对劲”，如今再看——王英被折磨了十天，奄奄一息才“招供”，反倒比主动投诚的苟月生更可信：毕竟，能扛住酷刑的人，说的话总比送上门的“叛徒”靠谱。

“你的意思是，中共故意让苟月生来‘投诚’，再让你被抓，演一出‘苦肉计’，好让他彻底取得我们的信任？”野木死死盯着王英，语气里满是审视。

“没错！”王英咬着牙，语气里带着受了天大委屈的愤懑，“他叛变是假，想借着日本人的信任潜伏下来才是真！我被抓这几天，你们是不是没从他身上挖到任何上级线索？因为这全是计划好的！”

野木心里猛地一沉——还真是这样！苟月生这段时间，除了供出几个平级同志，始终没交代过上线的下落。他本来还想顺着苟月生这条线挖更深的情报，结果啥都没捞着。现在听王英这么一说，之前所有的“疑点”瞬间全串起来了。

“把他给我绑起来！”野木猛地挥手，旁边的宪兵立刻扑上去，把苟月生按在地上捆得结结实实。苟月生还在拼命喊冤，可野木根本不听——比起主动送上门的“叛徒”，他更信这个被折磨到极限才“招供”的“受害者”。

接下来的几天，王英像是彻底垮了。她很少说话，眼神直勾勾的，有时还对着墙傻笑。直到苟月生被打得奄奄一息，被人拖出去扔的时候，王英突然扑上去，死死抱住他的腿哭喊：“月生啊，你别走！你说过我们要一起回家的呀……”

那时正是七月，天热得像个大蒸笼，苟月生的尸体没两天就发臭了。可王英像没闻见似的，抱着尸体不撒手，嘴里还嘟囔着没人听得懂的胡话。

　　宪兵队的人见了，都怕她染上瘟疫，纷纷去找野木求情：“太君，这女的肯定是疯了，留着也是个累赘，不如把她扔出去算了。”

野木看着王英疯疯癫癫、不成人样的模样，又想起她之前说的“苦肉计”，觉得这女人就算没疯，也榨不出什么情报了。他不耐烦地摆摆手：“扔出去，扔出去！别让她死在营房里脏了地儿。”

当天下午，两个宪兵就把王英拖到了城外的乱葬岗。等人走远了，王英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眼神瞬间清明——哪还有半分疯癫的样子？她颤颤巍巍地爬到河边，抬手慢慢洗掉脸上的血污和污垢，然后扶着石头站起身，一步一拐地走出了河滩。

几天后，在一处隐蔽的山村里，王英终于见到了团长。她挺直腰板，郑重地立正敬礼，声音铿锵有力：“报告首长，王英归队！”

(纪念抗日战争胜利80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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