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音.乡情.张家界——朱镕基总理视察侧记（上）

乡里闲人

1998年12月，按照省委的安排，我从省城长沙前往张家界，成为中共张家界市委班子的一员，至2006年10月调回省城，这一待，便是2800多个日夜。在这段岁月里，我接待和陪同过无数领导与游客，他们的身影在记忆中逐渐模糊，然而，2001年4月5日至6日，时任国务院总理朱镕基视察张家界的场景，却始终清晰如昨，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4月5日清晨，市委书记刘力伟找到我，郑重说道：“已经向省委杨正午书记汇报过了，考虑到你是长沙人，能说一口地道的长沙话，而且景区又是你工作的联系点，现在交给你一项既重要又光荣的任务——为朱总理介绍导游，并与其他领导一起陪同总理视察游览景区。上午你就不去机场迎接总理了，但要完成一项关键任务，前往张家界森林公园景区，检查督促并进一步完善总理视察景区的接待准备工作。下午则陪同总理视察黄石寨景区。”听闻此安排，我满心欢喜，当即坚定回应：“请放心，我一定圆满完成这项光荣任务！”

早餐过后，我与市委组织部的龚永华马不停蹄地赶往张家界森林公园。抵达公园后，我们听取了公园管理处负责人陈初毅和黄石寨景区负责人邓少斌等人关于迎接朱总理视察的准备情况汇报。他们表示，索道的安全保障已多次检测，景区游道也反复检查，绝对确保万无一失。唯一令人担忧的是安全保卫工作和游客秩序问题，毕竟按照总理要求，景区需正常开放，不能影响游客正常旅游，这无疑给这两方面工作增加了难度。听完情况后，我说道：“游客秩序问题，我们要相信游客的觉悟。至于安全保卫工作，要一分为二地看，我们和广大游客都是首长的保卫者。同时，也要相信有关部门丰富的工作经验和能力，首长的安全保卫必定没问题。”接着，我提出两个具体要求：一是对索道的箱体、索道和机器设备再进行一次细致的检查和测试，务必确保绝对安全可靠；二是请他们及导游和我一起对黄石寨景区的游道进行一次认真巡查，挑选一条最安全且观景效果最佳的线路，对这条线路上的每一处设施设备、路面台阶再次仔细检查，保证毫无问题，对需要注意的事项也要做到心中有数。比如哪里有台阶，要提醒首长注意脚下，走路时不要观景，观景时不要走路；哪个地方可以走快些，哪个地方要停下来介绍景观；在哪里安排休息等等。还有，在某个地方万一遇到游客要与首长互动，如何处理、应对，也要提前设想，做好充分准备。

4月5日的张家界，阳光明媚，晴空万里。下午三点左右，朱总理和夫人劳安出现在黄石寨索道上站出口处的楼梯口。早已等候在山上的游客瞬间沸腾，欢呼声此起彼伏。

“总理好！”

“总理，我们爱您！”

“欢迎总理回家乡！”

这一声声饱含深情的呼喊和热烈的掌声在整个山头回荡。总理和夫人面带微笑，一边从楼梯口缓缓往下走，一边向游客挥手致意。待总理和夫人走到坪里，我赶忙领着导游小李迎上前去，用长沙话向总理介绍了小李。总理会意地点点头，随后问我：“你不是张家界本地人吧？”为不耽误总理欣赏景色的时间，我用最简洁的语言向总理做了自我介绍。导游小李适时地开始向总理介绍景点。望着张家界这独一无二的峰林地貌，总理和夫人不禁对景点赞不绝口。当走到一处原是林场工作用房的地方时，众多游客早已在此等候总理的到来，大家纷纷欢呼：“总理好！”“我们爱您！”还有不少人用长沙话呼喊：“总理好，欢迎您回家乡！”此时，总理停下脚步，向游客挥手，并用普通话和长沙话回应大家，表达感谢。

在边走边欣赏景点的过程中，我们用长沙话与总理和夫人亲切地聊天、话家常。省委接待处的负责同志罗海燕好奇地问总理夫人：“劳大姐，您和总理在家里是讲普通话还是长沙话呢？”劳大姐微笑着回答：“上班讲普通话，在家里讲长沙话。”我听后，用长沙话说：“总理的长沙话一直说得很好。1999年在美国的记者招待会上，总理回答记者的提问，许久都没喝上一口水，美国长沙同乡会的负责人用长沙话喊‘总理，嗯难嘎歇一哈气，恰口茶啰’（总理，您休息一下，喝口茶）。总理用长沙话回应了，还喝了口茶，同时对记者们说，刚才一位同乡叫我休息一会儿，喝口水。”总理听我讲述完这个过程后，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我回答道：“我按照省委领导关于把张家界向欧美推介的指示，带队去美国推介张家界时，当地长沙同乡会的负责人向我们讲的。”总理听后，说道：“是有这么回事。”乡音让我们原本紧张的心情逐渐放松，一路上充满了欢声笑语，在轻松愉悦的氛围中，不知不觉走完了将近一半的游程。来到一处为游客演唱张家界民歌的地方，先在这里看过一场表演的游客见总理来了，纷纷主动让出座位，请总理坐下观看民歌表演。一开始，表演者担心总理听不懂湘西话，还用普通话加以说明。当得知总理年轻时在湘西读过书，能听懂湘西话后，他们便放开歌喉尽情演唱。总理和夫人看得全神贯注，兴致盎然，看到高兴之处，总理也和大家一样，仰头开怀大笑，笑得是那么开心、自然、放松。日夜操劳的总理，以往在电视上见到的总是一脸严肃，此刻终于能稍作放松。“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唐代诗人贺知章这千古名句，将乡音即乡情、乡愁的情感表达得淋漓尽致。乡音承载着游子对家乡的眷恋与情怀，只要乡音在，家乡便永远在心中。我们的总理离别家乡数十年，容颜虽有变化，但乡音未改，对家乡的亲情也始终不变。回家乡的日子恰逢清明节这个传统的省亲节日，这不正体现了游子回乡探亲的深厚情意吗？总理的乡音乡情，让我们和广大游客都深受感动。在第二天视察土家风情园时，一群来自长沙的游客用长沙话向总理问候并表示欢迎，总理也用长沙话热情回应，与他们亲切互动，在场的许多游客都被总理浓浓的乡情感动得热泪盈眶。同样的乡音未改，同样是浓浓乡情，贺知章是儿童相见不相识，朱总理则是大家齐声欢迎，人人争相握手。

望着被森林装点的石英砂岩美景，联想到游客众多的情况，总理关切地询问我景区的防火、保洁和应急救援措施。我向总理汇报：“在防火工作方面，市里和景区都配备了专业消防队，全天候待命。对于游客紧急情况需要救援的工作，每个景区都向游客公布了紧急救援电话，景区有专人负责接听电话，同时设有专门的应急救援服务队，随时准备前往现场救援。景区每天都有保洁和消防人员在各自固定的责任区活动。保洁人员不仅负责保洁工作，还兼任防火宣传劝导员和第一应急救援人员的职责；防火人员同样既是防火员，也是保洁劝导员和第一应急救援人员。当有游客遇到紧急困难拨打救援电话时，接电话的工作人员会根据游客所处位置，第一时间通知附近的保洁员或防火人员赶往游客处进行初步救援，并向救援服务队汇报情况，同时，专业救援人员也会迅速前往游客救援处。自张家界成为旅游景区以来，景区从未发生过火灾。在卫生保洁方面，景点的卫生保洁状况比城区还要好，由于景区环境整洁，没有垃圾，游客也更加自觉，不乱扔垃圾。”总理听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当走到天桥遗墩景点时，导游介绍道：“张家界的美景被誉为人间仙境，眼前我们看到的就是传说中的天桥遗墩。”大家纷纷夸赞这景点确实美不胜收。然而，当抬头往远处望去，只见远处对面山上有许多白色建筑，与景区环境极不协调，严重破坏了景观。这时，总理原本慈祥微笑的脸变得严肃起来，眼中透露出怒意，他指着对面山上说：“你们看，这哪里是什么人间仙境，分明是天上人间。”随行的不少领导同志也表示这些建筑应当拆除，总理也认同这一观点。当听说有的是老百姓世世代代居住的住房时，总理表示老百姓的住房也应当搬迁，但政府要给予相应补助；而经营性的楼堂馆所则是谁的责任谁承担，政府不会给这些违章建筑提供补助。

在黄石寨景区游览时，面对美不胜收的景点，平时很少照相的总理和夫人也不时欣然留影。随行的工作人员都想抓住这难得的机会与总理合影，总理风趣地说：“不急，一个个来，我免费当模特。”有时在一个景点，见有的同志想去合影却有些不好意思，总理就会笑着催促：“快点来，再不来我就不等了。”五指峰景点是黄石寨游道快要游完时一个非常适合拍照的地方，在这里，所有随行人员都抓紧时间和总理及夫人合影。最后，总理见我还站在旁边，便示意我过去合影。我赶紧走上前，站在总理身边准备合影时，见总理夫人左边没人陪，就请总理的警卫一起合影，就这样，我拥有了一张和总理及夫人还有警卫一起的合影。这张合影成为了我们家珍贵的记忆，虽然至今没有挂出来，但我和儿子、孙子常常会拿出来看看，每一次都会想起陪同总理在张家界的美好时光。

在欢快的氛围中，不知不觉黄石寨环寨游的行程已接近尾声，走上最后一个山坡到达山顶，山上的主要景点基本都已看过，游程也即将结束。一般情况下，游客爬上这最后一个山坡都会感到有些疲惫。我们请总理休息一下，总理却摆摆手说不用休息。导游小李介绍道：“这个坡叫好汉坡，一般人很难一鼓作气爬上去。”总理听后，对大家说：“鼓起劲，上了好汉坡，就是好汉了！”说着，总理一鼓作气登上了峰顶。此时，早已等候在峰顶的一群上海游客激动得跳跃起来，欢呼着：“老市长好！总理好！”并自我介绍是来自上海市的游客。总理微笑着走向他们，亲切地问他们是哪个区的。这群游客欢呼着围拢上来，就像一群久别家人的孩子见到亲人一样，兴奋得手舞足蹈，有说不完的话想向亲人倾诉。总理一一与他们亲切握手问候。在这个过程中，上海游客告诉总理，他们本来已经下山了，听说总理在山上，便又徒步爬上山顶，就为了在这里见总理一面，如今终于见到了，感到无比幸福。看着这充满温情的场景，我们的眼眶都湿润了，被共和国总理与人民群众之间如此亲密无间的情谊所深深打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