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的约定

谦学

十月的午后，阳光温柔地洒落，秋风裹挟着暖意，轻柔地拂过“时光里”咖啡馆的落地窗。窗外，街对面的银杏林在风中摇曳，金黄的叶片仿佛被风托起的小扇子，打着旋儿在空中翩跹，时而轻擦玻璃，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痕迹，时而被风卷得更高，最终依依不舍地飘落，铺满公园的小径，也落在那张深棕色的长椅上——那是陈默守望了五年的风景。

咖啡馆内静谧而安详，舒缓的爵士旋律从老式唱片机中缓缓流淌而出，与咖啡机低沉的嗡鸣、窗外落叶“沙沙”的轻响交织成一片温柔的背景音，仿佛为这秋日午后添上一层静谧的滤镜。

陈默坐在靠窗的固定座位上，那张椅子的扶手早已被他摩挲得光滑温润。面前的实木桌上，一台笔记本电脑静静摊开，屏幕上显示着“创业计划书（最终版）”，光标在“市场拓展策略”那一页闪烁，却迟迟未动。

他抬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指尖轻触眼角，倦意悄然爬上眉梢。然而，他的目光却越过键盘，穿过玻璃，落在远处那张熟悉的长椅上，仿佛那里藏着某种无法割舍的回忆。

已经五年了。五年前的这个时候，银杏叶比现在更加灿烂，整条通往公园的小路仿佛铺满了金色的地毯，踩上去发出清脆的“沙沙”声，像一首轻快的歌。那天，他穿着林小雨送的格子衬衫，手里攥着两张机票——一张是她去国外读艺术学院的，另一张是他送她去机场的返程票。

他们并肩坐在那张长椅上，阳光透过银杏叶的缝隙，在林小雨的发梢洒下细碎的光斑。她抱着那本厚厚的画册，指尖轻轻滑过长椅的木纹，忽然抬头望向他，眼中闪烁着如星辰般的光芒：“你去国外读商科要三年，等你回来的时候，这里的落叶还会等我吗？”

一阵风起，一片银杏叶轻轻落在她的画册上。陈默伸手拾起，小心翼翼地夹进扉页——那一页正好是林小雨画下的银杏林。他笑着，声音轻柔如风：“只要你回来，不管等多久，我都会在这张长椅上等你，为你留住每一片落叶的记忆，就像这样。”林小雨当时笑得眼睛都弯了，靠在他肩上，说要把这本画册装满“落叶约定”，等他回来一起翻。

然而，命运总爱开不合时宜的玩笑。林小雨到国外的第一个月，他们还能每天视频通话到深夜。她兴奋地给他看学校的画室，说窗外的枫叶有多红；他则与她分享在图书馆查资料的趣事。

但随着时间推移，时差成了难以跨越的鸿沟。他这边是清晨，她那边已是深夜；他忙着写论文、跑实习，她则忙于画展和创作。视频通话的频率从每天一次，变成每周一次，再到后来，只剩下朋友圈里的偶尔点赞，和逢年过节时一句简单的“节日快乐”。

“先生，您的黑咖啡。”服务员的声音将陈默的思绪拉回现实。他点头致谢，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和五年前，他陪林小雨来这里时点的是同一款。那时林小雨总笑他喝黑咖啡不加糖，像在“虐待自己的舌头”，而她自己，总爱点一杯加了双倍奶泡的拿铁。

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正准备低头继续修改计划书时，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一阵秋风裹着几片落叶飘了进来，带着室外清新的草木气息。

“抱歉，请问我能坐这里吗？其他位置都满了。”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熟悉得让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僵硬地抬起头，撞进一双明亮的眼睛里。眼前的女孩穿着米白色的风衣，头发比五年前长了些，随意披在肩上，脸上带着一丝旅途的疲惫，却依然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小雨？”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小雨也愣住了，随即眼中闪过惊喜与一丝复杂的情绪：“陈默？真的是你。”

窗外，秋风忽然变得热闹起来，卷起满地落叶，在那张记忆中的长椅周围飞舞，仿佛在为这场重逢欢呼。

“你的创业……成功了吗？”林小雨在他对面坐下，目光落在他电脑屏幕上的“创业计划书”上，轻声问道。

陈默关掉文档，指尖轻轻摩挲着咖啡杯的边缘：“算是吧，还在路上，还有很多要做的。你呢？学成归来了？”

“嗯，刚回国不久。”林小雨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拂过桌上飘落的一片银杏叶，“其实……我一直在关注你的消息，看到你公司的新闻，很为你开心。”

咖啡馆的音乐缓缓流淌，将两人之间短暂的沉默衬得格外温柔。陈默看着林小雨，忽然想起五年前的约定，喉结动了动：“我以为你早就忘了那个约定。”

林小雨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微光，轻声说：“有些约定，即使被时间冲淡，也会像落叶一样，在某个季节重新归来。”

陈默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隔着冒着热气的咖啡杯，隔着五年漫长的时光，他们的目光再次相遇。窗外，那张长椅静静地立在落叶中，仿佛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

秋日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他们之间未完待续的故事。这一次，是重新开始，还是仅仅是告别前的最后一面？没有人知道答案，但此刻的重逢，已经足够温暖这个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