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不伤（85）

墨竹

　　人丁昌盛善为根，毋以子嗣论宗亲。亲有三代户万年，以众欺寡逊小人。

古稀已过的颜国富是目前颜家村留守老人里有学问的一个，环直一块的老人从儿孙那捡来的旧手机不会玩找他问，不会网购也找他买，那些没有爱好只会夏天树下纳凉冬天靠墙晒太阳的老人，都是颜国富退休养老生活的佐料和添加剂。

汐子离婚去了南方后跟他没有交集，五年前的正月颜国富忽然去平阳汐子母亲家拜年，在那里得到了汐子的联系方式，于是这户族兄妹俩失联十三年后成了微信好友。前年十月颜波和汐子去颜家村玩，在二叔的次子颜农家里吃饭时颜国富席间作陪，那以后这族兄妹俩有事说话无事不联系。颜国富外号“包打听”，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人老几代不管啥事没他不晓得的，包括汐子的故人近况。

某天颜柳跟汐子聊天，说颜国富是尚秋和邓钋的抖音及视频号粉丝。颜国富跟尚秋本不认识，因为他认识邓钋，邓钋的第二任老婆涂倩他也关注了，出于欣赏还是好奇？可以确定他对邓钋的现实生活远比对她这个族妹关心也感兴趣的多。

某天颜国富给汐子发视频聊天请求，她本不想接，一想几年不见，何必跟一个古稀老人计较？打开一瞧，颜国富脸上布满山川河流，稀疏几根白发贴在头皮上，嘴巴略瘪。汐子笑说“大哥你一点没老，跟两年前差不多！”然后尽捡儿时记得的人物问他，这他特长，果不然整个颜家村几千户村民凡汐子认得的他都知家庭概况，哪家儿女叫啥几个小孩在哪打工在哪安家落户等，“大哥你比村干部还了解村民具体情况哈！没当村支书可惜了，哈哈！”

“生在这长在这，抬头不见低头见，都认得！” 汐子觉得有道理。

汐子故意提到邓钋私生活，“邓钋二婚又离了目前三婚对象已确定，可他跟尤远说只是性伙伴没打算跟那女的结婚？”

“邓钋真不靠谱！”这句话显然替尚秋鸣不平。

“听说这女的长的好丑，牙齿太难看，皮肤粗糙，真的吗？”

“我不认得。”他否认认识尚秋，汐子便不再问。

“你长胖了汐子！”

“六十多岁的老人啦！”

“是的，颜工、晓玉、你，你们仨同年的。”

“颜工正月，晓玉六月，我腊月！唉，说老都老了哦！”

小时候听长辈们说颜家村是块“篓箕地”，很发人，论门头算汐子二叔家繁衍人数最多。弟兄几个家家盖了楼，买了车，真的应了早年二婶骂汐子母亲那句话：“俺儿大一发，你女大一塌！” 谁料到这么多子子孙孙的二婶晚年居所无定，床前无人，饥时无餐，病时无医。年轻时高挑的身材临死时瘦剩一把骨头。

中秋节那天，汐子在微信给一位叫颜肃的族哥发200元红包转交给老婶娘，结果显示“加好友”再发消息，原来她被族哥删了，她接着给族哥的妹发消息，亦无回应，于是她把这兄妹俩全删了。甚是纳闷：明明前日跟族哥聊了一个多时辰，没有一句冒犯的话，怎会被删？算了，亲戚是走亲的，久不走动也会疏远，汐子如此安慰自己。

这事过去一个月后，晓玉跟汐子打电话，这老姐妹俩50年无音讯，昨日才联系上，她俩聊少时颜家村时光，时哭时笑忘乎所以，“上月俺婶过生我瞧到国富大哥和肃哥了，俺们几个一桌，他俩同年的，都70多了啊！”

“你们都在老家经常能见面真好！”

“颜家村俺们这辈还数国富大哥最讲理，颜工颜农他们弟兄见面都跟不认得一样，他们儿多孙多，傲慢的很哪！”

“有啥傲的，俺二婶儿孙还少吗？饿死的！”

汐子想说颜工弟兄几个自二叔二婶死后跟她均已断联，听颜柳说二叔几个儿挑剔寻茬，争长道短，新春正月不给汐子的母亲拜年，他们的爹娘死了，连同门老婶娘的年都不拜，失礼不？汐子不由想起当年二婶仗着儿子多她又是队长娘子，骂母亲踩母亲十年，如今她的儿们又仗着儿多，前赴后继对待汐子的母亲，真是欺不绝代。

汐子的弟弟颜志一人应酬颜家村众多自家亲礼多年，二叔家大小红白喜事他从未缺礼，弟仅有一女，比起颜工等儿孙满堂，自是瞧不起颜志无儿，一如当年他们的母亲瞧不起汐子的母亲少儿多女一样。

晓玉说肃哥跟国富哥一样两子无女，虽然社会进步了，养儿防老也好多成空谈，但老观念根深蒂固，即使为儿孙所累也心甘情愿引以为傲，汐子跟晓玉都没儿子，也因此不受族哥们待见。汐子不在乎，因为她从二婶身上看到了儿子多的结果，相反自己的母亲八十多岁不缺吃穿不缺钱。但晓玉在乎，她常为没儿子而自卑，所以跟颜工弟兄的亲戚关系已终止于第二代，包括二婶过世她都没去。虽是同族同宗同辈兄弟姐妹，当亲戚关系冠以“年轻看老的，年老看小的；有儿看不起无儿的，儿多看不起儿少的！”观念之后，亲戚之间的亲和力一代不如一代，再没老一辈那么真和亲了。

　　听着晓玉言谈中流露出的话音，汐子间接分析了被肃哥删除之因，那是不言而喻的断交，她心说好哇，反正从小到大没见过几面，他妹也只小时候在颜家村正月拜年见过一面，如果不是互联网把大家整到一个群里，她跟他们毫无瓜葛，谁稀罕这样狗眼看人低的亲戚呢？

汐子的臭硬脾气一上来，所有不痛快迎刃而解，这就是她不生气的能力，你理欢迎不理拉倒！有无一个哥或妹或自家或一村于她都无所谓。她摊开日记本把心思记下：“没亲戚清静的多，没了礼尚和往来，少了比较和贬低。亲戚好是亲戚，不好连陌生人都不如，何必认真？要正确对待和辨别以亲戚的名义而盲从，明非自不咎，理悟自洒脱。往昔呕气全因一根筋，那时年青扛得住，而晚年生活，一切可见可不见的人不见，一切可有可无的关系全无。”写完释然，她合上笔记本，笑了。

同年底汐子迎来喜讯，邓悦宣布结婚！对象仍是那个鹅城土著的齐姓小伙。自跟邓悦恋爱分手后他一直未择其二，傻傻等了邓悦六年多，诚心所至金石为开，邓悦最终选择了婚姻。

邓钋在自己的幸福里陶醉着，唯一的亲生女儿的婚礼他缺席了，礼金也分毫未出。相比对别人的承诺，继子与亲生竟是天差地别，还振振有词他的生日邓悦不问，他的春节邓悦不闻，对别人的孩子那叫兑现“承诺”，对自己的骨肉那叫力求“回报”。此乃：真作假时真亦假，假作真时假亦真。

鉴于路途遥远，邓悦结婚汐子只告知了同学兼好姐妹刘苏，还有自己的母亲及弟妹仨，他们由颜柳一人代为微信转账送了礼金，尤远及郑政两老友她都没说，毕竟他俩跟邓钋还藕断丝连着。邓悦结婚那天汐子在朋友圈发了祝福，八朵大红的山茶花围绕着美丽的新娘邓悦，配上妈妈汐子的祝福词，热烈而雅致，祥和而喜庆。这条动态汐子将颜国富屏蔽了。

自去年暑假尚秋去青岛跟乌柚四天的柔情蜜意后，乌柚变了一个人，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般想念尚秋，一天不聊微信寂寥乏味。乌鹏小两口鼓励父亲要勇敢追求幸福，“喜欢的就去做，缘分可遇不可求！” 思虑再三，乌柚回了平阳，他把房子装修，家具换新，“好太太”晾衣架已安好，欧派橱柜一应俱全。看着全新的房间，这是为未来女主人准备的房间，也是自己晚年生活的始发地，顿时幸福感满满，他准备给尚秋一个惊喜。

邓钋跟尚秋刚从舞场出来路过烧烤摊，“吃了烧烤再回吧，顺带跟你儿子捎点夜宵回去！” 尚秋喜应，二人桌前坐等，很快又商业互吹起来，“邓老师才华出众又这么帅气，余生一个人过岂不浪费资源？”

“像你这样年轻又有气质的知性女子，男人不排着队追才怪！”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