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警察

王络好

记忆中的警察

傍晚路过烟台四马路，车流又堵成一团，盘根交错，一片唉声叹气。电动车与匆忙的人群，在汽车缝隙里来来往往地推搡着前行，司机们烦躁地不停按喇叭，美丽的夕阳却将这一切不由分说地涂上了五光十色，好一派暮色苍茫之下的争先恐后场景。

我被挤在路边，就莫名其妙地想起年轻时候赶集的日子——那时候只要路口一堵，准能看见穿藏蓝色制服的警察，胳膊上戴着红袖章，吹着哨子在车流里穿行，手势利落得像在指挥一场有组织的大型群众集会。

那时候的警察，是街头巷尾的“活坐标”。在北京的老胡同口，放学时分总能撞见交警守在斑马线旁，把背着书包的孩子一个个护过马路；农贸市场里要是挤得推不动车，穿警服的人一进来，抬手比划几下，挑着担子的商贩、拎着菜篮的老人就会顺着他指的方向错开；就连下雨天路面积水，也能看见警察蹲在井盖旁，用树枝做个标记，再扯着嗓子提醒过往的自行车绕着走。那时候的拥堵是“热闹的堵”，因为知道总有个人会站出来理顺这团乱麻，警哨声一响，心里就踏实了。

在北京的小区，楼下单元门口都挂着社区民警的照片，照片上的人笑得温和。起初还能偶尔碰见他带着笔记本走访，问谁家老人需要帮忙，哪家孩子放学没人接。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照片的边角慢慢褪了色，再没见过他在楼下停留。倒是摄像头越装越多，楼道里、路口处，闪着细碎的红光，像无数双眼睛盯着日常的琐碎。小偷小摸真的少了，邻居们说“现在谁敢偷啊，到处都是监控”，可偶尔会想起小时候与警察在胡同里一起追小偷的场景。总觉得，那时候的安全感，是带着暖暖的体温的，觉得安全是人人有责的，抓小偷也需要我一份力量。

社区里少了民警的脚步声，街头少了指挥交通的哨子声，我后来才知道，这背后藏着人手与需求的矛盾。这次回烟台，四马路的拥堵比记忆里更甚。汽车排着队挪不动，有人摇下车窗探头张望，却看不见熟悉的藏蓝色身影。我问路边卖水果的大爷：“怎么堵成这样，没警察来管管？”大爷摆摆手：“现在都靠红绿灯、电子眼，警察已经不管这事了。”上个月邻居家孩子发烧急送医，就因路口加塞堵了20分钟，那时真盼着有个警察能上前疏导。可红绿灯不知疲倦地变换颜色，它辨不出哪辆车急着送病人，哪辆车里的孩子急着上学……

我常常纠结：到底是街头上多见些警察好，还是少见到警察好？“警察来了准没好事”，我们不希望见到这时的警察。可没有警察踪影，也未必是没事。就像这日复一日拥堵的四马路，没人现场疏导，车流里藏着“急死人”的躁动，也是一种难以言表的“事”。长年累月的拥堵，难以不让人想起穿着蓝色制服的人，那个能当面递上安心的人。我们盼的不是“警察必须站在街头”，而是那份“只要需要，他们就会出现”的笃定——是拥堵时有人理顺车流，是寻常日子里有人在悄悄护着我们的踏实。

这份踏实，其实也藏在一组组数字里。常听人说国外的警民比例，比如一些发达国家，每1000名民众大约配备3到5名警察，街头巡逻的身影随处可见；而我们国家，据公开数据，警民比例大约是每1000人配备1.3名左右的警察。可偏偏我们的城市在变大，马路上的车、社区里的人越来越多。如今警察不仅要管交通、抓小偷，还要应对反诈宣传、网络案件、应急救援等新任务，有限的人力不得不从“日常值守”转向“紧急响应”。再说，出现交通安全事故归警察管理理所当然，而交通是否通畅也由警察负责，他们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但交通通畅管理断档，像高峰时段路口加塞无人疏导、应急车辆通行受阻等问题，应当引起重视……

我家就住在四马路，车已经停在车库，开不出去的原因，不完全是技术问题，堵是重要因素。我有时候会对着汪洋大海般的堵车场景发呆，脑海里会不断出现：警察站在八十年代的路口，身后是自行车汇成的洪流，他的哨子挂在胸前，笑容里总带着股子热乎劲儿，挥舞那双白手套……

所有人记忆里的警察：他们是放学路上的守护者，是拥堵路口的定心丸，是把陌生邻里拧成一股绳的粘合剂。现在的街头或许少见他们的身影，可每当路过拥堵的路口，还是会想起那些藏蓝色的背影——想起他们吹着哨子的声音，伸手护着孩子过马路的温暖。

风里飘来烤红薯的香气，四马路的车流终于动了起来。我收回目光往前走，忽然懂了：我们怀念的不是“警察必须站在街头”，而是科技兜底时，仍有人情味的缝隙——是应急时刻能找到的那双手，是寻常日子里能望见的那抹蓝。这份安心，才是公共服务最该守住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