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口秀之胃肠镜

黄勇

脱口秀之胃肠镜

对于第二天早上八点要做胃肠镜的人来说，考验并不在于你躺在手术床上面对医生那一刻，因为你即时张开了嘴，扒了裤子，面对医生要对你身体作的事，你是有充分的心里建设的，更何况你还马上要被全麻，在你深呼吸几口以后，对于你来说，这个世界仿佛就时间凝固了，将要发生的一切和你毫无关系，尽管事实并不是如此。

真正的考验，对我来说，是7点喝药，半夜两点喝药。

7点喝药1000毫升。30分钟喝完。

2点喝药2000毫升，60分钟喝完。

不好喝难度加100，喝不下去难度加500。

必须完成这个任务使我心里产生了极大的压力，类似的压力在我人生旅途中没有遇到过，因为有的事情你完不成那也没办法，就像在学校的考试，过不了大不过就是个挂科，补考不过还可以重修，但药喝不完，肠清不干净，这关就永远过不去。那你就还得重新来一遍。

半夜的梦充分提现了潜意识里我对喝药的抗拒。

在梦中，来了很多人找我，我位置是在儿时的小山村，潜意识里，这里可能是我记忆里生活最放松的地方。

然后梦里就来了很多人，都是我的亲戚，他们要拉着我走，记不清是坐车还是走路，我身不由己的跟着他们走，但心里总有一块大石头，已经走出去很远了，突然这块石头落地了，我想起来我还没喝药，我检查还没做，我说，我不能走，我还得喝药。但周围人拉着我说，没事，走吧走吧。

我很矛盾，又想走，又不敢走，终于我下定决心，不喝了，我们走。这时候天上突然传来了巨大的两声敲门声，我醒了过来，一个戴眼镜的值夜班的护士走了进来，手里端了两大桶药，我看了看时间，正好半夜两点。

我难过的和护士说，我正梦见我要走，不喝药了。

护士笑了，但我很痛苦。

桌上的通知上写的很清楚，喝药的时候，要多走动，其实后来我明白，这纯属多此一句，因为你如果坐着不走动，你肚子里根本没那么大容量，喝不下去的。

我是一个很敏感的人，这种敏感也会体现在对味觉的和痛觉的体验上，因此，很多人觉得无所谓的苦，痛，忍忍就过去了，对我来说，难度会增加十倍。

护士很贴心的在端来大桶药的时候还会拿一个纸杯，让你不必端着1000毫升的桶往嘴里灌。

我大致算了一下，无论是30分钟内还是60分钟内，我都需要五分内喝完一个纸杯。

因此把目标从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分解成每五分钟一个小目标还相对容易实现。

当我刚开始喝第一口时，我其实想明白了，为什么是半小时1000毫升而不是2000毫升，说明别人都可以完成，我前面的无数病人证明过这是一个可行的任务，我也不必过分矫情了。

苦中作乐吧。

用什么方法能苦中作乐呢？

1000毫升也就两斤酒，换成我们酒量大的哥们，喝两斤也不是不可能，更何况如果我们一堆人围坐在酒桌旁，把酒都换成灌肠药，大家都喝这个，那这个事情就是一件比较欢乐的事。

大家可以行酒令，可以划拳，互相碰杯，大家都举着一杯灌肠药，然后说，让我们为过去的友谊和今天的相聚干一杯。

多好。

等喝完这3000毫升，然后能做肠镜的作肠镜，不能作肠镜的回家去排便，就当是排毒，多好。可惜，估计我的酒友们不会同意。

但是，如果医院能把这些作肠镜的凑一桌不也好么？

我想入非非，勉强把七点的任务完成了。

如果把喝药比做爬山，七点的任务连雪都没看到。两点的2000毫升那就是喜马拉雅山脉。

桌上的通知上写着，最终的目标是大便清亮和小便一样，无渣，无沫，那就可以请护士检查一下，如果最终不合格，那就还要灌肠。

这让我想起了上学时交的作业，完成的交给老师，都对了就可以放学回家，有错就该，一直不能回家。

现在老师是护士。

作业是喝了3000毫升泻药之后的大便。

目标是和小便一样清亮。

晚饭后我曾经问过护士，2点吃药，那几点才能完成这个任务，护士说，可能要到3点半，甚至4点。

我后来也没找到这个护士站骗我的护士。

因为我发现，本应该到3点喝完的汤，3点半我还没喝完。

每喝一口，我都得把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事情想一遍。趁着欢乐，然后喝一口下去，瞬间难过到全身。

到了最后，实在是想无可想了。

人生所有的快乐都冲不掉这2000毫升的泻药。

我只好鼓励自己。

用最近和牌友新练的川麻。

喝完这一口，我就能胡一个清一色，干一口，加油干。

我暗自鼓励。

清一色没胡成，点了老张炮了。

喝完这一口，我就能胡一个杠上开花三家满，干一口。

结果三家满没有，点了三家。

最后，每喝一口，我的脑海里都很奇怪的出现个幺鸡。

管它呢，到底是胡幺鸡还是幺鸡点炮，干一口。

干到精疲力竭，还剩了一个底，我犹豫半天，把这个底倒了回去，决定不喝了。时间已经是3点半。

窗外夜阑人静。

我在不停的走动，等待交作业。

一次，两次，三次。

第三次的时候，我看了看自己的作业，按响了护士铃。

让值夜班的护士来卫生间马桶检查。

戴眼镜的护士看了一眼，说，这不行，然后，站在外面的我听见一阵冲水声，我仿佛看到了老师直接把我交上去的作业撕掉扔到地上。

这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

窗外依然夜阑人静。

4.30我又按了铃。

护士来查，很干脆的说，不行。

一阵水声。夜晚分外刺耳。

过了十分钟，我又按铃叫护士来查作业，按说，我并不是一个爱打扰别人的人，但我担心万一这是最后一次交作业，后续没有了，我这任务护士不认可，我这手术台还上不去。

一直到五点，在我和这个值夜班的戴眼镜的护士为了我这大便是否合格较劲了半晚之后，终于护士开口了，这个基本合格吧，后续如果你还有大便比这清亮无渣，那就不用叫我了。不过，如果还有渣，你还得叫我。

我仿佛听到老师给我判了60分，不情愿的让我回家了。

已经要五点了，如果在农村，公鸡都要打鸣了。

但我躺下去想要睡觉的时候，我的作业又来了。

我看了看我的作业，清亮透彻如小便。

这是100分的作业阿。

我终于有了一点点的开心，按了护士铃，我想让她和我分享我优秀的成果。

这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