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溪：八百年人鱼共生的诗意

吴永辉

从周宁县城出发，驱车不过十数分钟，便见青山环抱间藏着一方村落，青瓦白墙依水而建——这便是浦源村，也是被央视誉为“中华奇观”的鲤鱼溪所在。早闻这条溪有八百年护鱼史，还以“鱼冢、鱼葬、鱼祭文”三项“世界唯一”载入吉尼斯，今日亲至，才知这份盛名背后，藏着怎样动人的生态诗意与人文温情。

踏进村口，先闻潺潺水声混着荷香飘来。循声而去，眼前竟藏着一方不小的荷花池塘，恰与鲤鱼溪支流相通。盛夏时节，塘中荷叶挨挨挤挤，如绿伞撑开，托着粉白相间的荷花亭亭而立，有的全然绽放，露出嫩黄的莲蓬；有的半含花苞，似羞答答的少女垂首；还有些花瓣已落，圆鼓鼓的莲蓬歪着脑袋，透着几分憨态。

风过时，荷叶轻晃，水珠在叶面上滚来滚去，偶有几滴坠入水中，便惊起几只停在叶尖的蜻蜓，扑棱着翅膀掠过水面，恰好与溪中游来的鲤鱼相映——原来这池塘与鲤鱼溪互通，常有金红的鲤鱼循着荷香游进塘中，在荷叶间穿梭，红鱼、绿荷、碧水，构成一幅活的“鱼戏莲叶间”，让人不由得想起“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景致，连脚步都慢了下来。

绕过荷塘，鲤鱼溪的真容便完全铺开。溪水五弯六曲穿村而过，满是灵动的身影——不同于别处溪鱼的羞怯，这里的鲤鱼仿佛通了人性，听闻脚步声便摆着尾聚拢过来，有的通体金红，鳞片在阳光下闪着光泽；有的青灰相间，沉稳地游弋在水面。伸手轻探溪水，清凉的触感漫上指尖，鱼儿竟不躲闪，反倒凑过来轻啄掌心，惹得人忍不住笑出声，所谓“人鱼同乐”，大抵便是这般模样。溪边立着一块石碑，刻着南宋末年郑氏先祖立下的村规：“人在鱼在、誓死护鱼、不捕不食、世代相传”。八百年前，先祖选址于此，见溪中鲤鱼灵动，便定下这份约定，而这份约定的源头，还要寻到村中那座郑氏宗祠。

沿着溪畔的青石板路前行，不远处便见一座古朴的宗祠，黑瓦飞檐，木门上刻着精致的雕花，门楣上“郑氏宗祠”四个大字苍劲有力。推开虚掩的木门，庭院里的老桂树散发着淡淡清香，堂内供奉着郑氏先祖的牌位，两侧墙壁上挂满了族谱与护鱼的典故——原来当年先祖不仅立下村规，还特意在宗祠内告诫族人：鲤鱼是溪中灵物，护鱼便是护家园。

每逢重要节气，村民还会在此举行简单的“鱼祭”仪式，诵读祭文，感念人鱼共生的恩情，这份仪式感，也让“鱼祭文”成为“世界唯一”的文化符号。如今，宗祠不仅是族人祭祖的场所，更是孩童们听护鱼故事的地方，常有老人坐在堂前的石阶上，给围着的孩子讲八百年前先祖护鱼的往事，让这份敬畏自然的初心，一代代传下去。

走出宗祠，再看溪畔景致，更觉温暖。石桥横跨水面，桥上常有老人坐着闲聊，脚下鱼儿自在游弋；妇人在溪边浣衣，水流轻晃间，鲤鱼便在洗衣石旁打转，互不惊扰。偶尔有孩童提着面包碎屑跑来，一声“鱼儿来啦”，成群的鲤鱼便争相跃出水面，水花溅起，引得众人欢笑。这般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画面，让人想起《奇妙的鲤鱼溪》里的描述——难怪这篇文章会被选入小学教材，原来最好的生态教育，从不是说教，而是这般鲜活的日常。

站在溪边回望，溪水在阳光下被染成金色，鲤鱼的身影在波光中愈发灵动，郑氏宗祠的飞檐也镀上了一层暖光。浦源村的炊烟袅袅升起，与荷、鱼、宗祠、村民构成一幅宁静的画。八百年的时光里，鲤鱼溪不仅是一条溪，荷花池塘不仅是一方塘，郑氏宗祠也不仅是一座建筑——它们共同承载着一份传承：当人类以敬畏之心对待自然，以坚守之心延续传统，便能收获最长久的陪伴，也能让“天人合一”的美好，在岁月中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