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4.今夜又是暴风雪</p><p class="ql-block">——知青记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鸡汤热好以后，晓燕小心地倒进那个早就预备好的保温罐里，然后，一手提罐，一手提小马灯，开门向外走去。今夜的风雪好大呀！她刚迈出两步，大风就差点把她推回来，飞雪像飞沙一般猛烈地打在她的脸上。她使了好大劲才站住脚，然后，咬着牙，踏着厚厚的白雪，踉踉跄跄地向徐梦的小土房走去。</p><p class="ql-block">尽管徐梦的屋子里凄凄惨惨，一片死寂，但是，小马灯的灯光毕竟驱散了沉沉的黑暗。晓燕把鸡汤罐和小马灯放在靠炕的桌子上，回头看徐梦。朦朦胧胧的灯光中，徐梦静静的，像是睡着了。她的头发乱蓬蓬地披散开来，而她的双臂和前胸都袒露着。晓燕往她跟前凑一凑，先给她盖好被子，然后低声而小心地对她说：“徐梦！......徐梦！你醒醒好吗？醒醒喝点鸡汤吧！我给你带鸡汤来了！......”</p><p class="ql-block">但是，徐梦一点反应都没有。</p><p class="ql-block">晓燕继续低声而小心地说：“徐梦，你是不是醒醒，先喝点鸡汤再睡？肚里没食不行啊！......徐梦，我来喂你鸡汤！......”</p><p class="ql-block">但是，徐梦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p><p class="ql-block">晓燕不呼喚了，心想：“好好睡一觉也好。大病期间，说不定好好睡一觉，与吃点喝点同样重要。”</p><p class="ql-block">晓燕转身离开徐梦，她又不禁朝窗外的黑暗中望去，心里又自言自语起来：“啊，铁山怎么还不回来呀？他路上是不是出事了呀？！......”</p><p class="ql-block">这么想着，她又心如火焚起来。</p><p class="ql-block">但是，就在她不经意地一扭头时，忽然看见徐梦身边的炕面上规规整整地放着一张白纸，白纸上压着徐梦平时用的梳子——一把晓燕早就很熟悉的桃木梳子。再仔细看，原来纸上是歪歪扭扭的几行字。</p><p class="ql-block">“怎么回事？......是徐梦写的？徐梦的字从来都是规整娟秀，而眼前这些字......那么，这是不是她强忍病痛颤抖着手写下的？......”晓燕猛地冲过去，把这张纸抄到手里，凑到灯前读起来：</p><p class="ql-block">晓燕，我知道你因为日夜护理我，累趴下了。你再来时，我恐怕已经......我这把梳子送给你留念。以后你用它梳头，会想起我来的。还有，我的那个棕色旧皮箱是我从上海带来的，是我妈妈给我的。这皮箱也送给你和铁山留念。妹妹我祝你们幸福！</p><p class="ql-block">晓燕一看完这些文字，立马只觉得头发都从根上都竖起来了：“啊？这哪里是一般的赠言？这分明就是遗嘱啊！莫非徐梦现在不是睡觉而是......？！”</p><p class="ql-block">猛地，晓燕把纸一丢，冲过去看徐梦，睁大了双眼仔细观察她。天呀，徐梦眼闭着，嘴半张着，消瘦苍白的脸上现着死一般的宁静。“徐梦！徐梦！”她疯了一般呼叫起来，同时摇晃起她的双肩。“徐梦！徐梦！......”</p><p class="ql-block">徐梦硬是一点反应都没有！</p><p class="ql-block">“天，莫非徐梦真的死了？！......”</p><p class="ql-block">晓燕心里叫着，实在乱了方寸。没有别的办法，接着她又俯身呼叫：“徐梦！徐梦！......”</p><p class="ql-block">哐啷一声门响了，身穿羊皮袍的壮汉铁山从外面闯进来。显然他是听见了晓燕的呼喊直接找到这儿来的。他一侧肩，把一只死狼抖到地上，然后把猎枪往墙边哐当一丢。晓燕回头看时，他已冲到了她面前。</p><p class="ql-block">一见铁山，晓燕就嚎啕大哭：“哇......徐梦她......她死了！哇......”</p><p class="ql-block">“死了？！什么时候死的？！”铁山大吃一惊，问。</p><p class="ql-block">“不......不知道！反正是死了！我刚发现的！哇......”</p><p class="ql-block">到底是男子汉，铁山比晓燕要沉得住气得多。他把两个指头伸向徐梦的鼻孔，试她的呼吸，然后又大声对晓燕说：“你的听力比我好，快听听徐梦还有没有心跳！”</p><p class="ql-block">晓燕猛醒过来，赶紧跳上炕，俯身把一只耳朵贴在徐梦的心脏上，屏住呼吸听。这么听着听着，她的表情渐渐变化，终于惊喜地叫起来：“心跳还存在！——尽管跳得非常微弱，可毕竟还在跳！......”</p><p class="ql-block">“太好啦！太好啦！”铁山也惊喜地差点跳起来，然后喊着对晓燕，“继续呼叫！继续呼叫！这时候，呼叫千万不能停止！......哦，这样呼叫——”</p><p class="ql-block">这么说着，铁山把一只手伸进自己的内衣兜里，急急忙忙掏出一张纸来，并双手展开着给晓燕看。晓燕一看，立马又叫起来：“啊？招工回城表？.......徐梦的招工回城表！......”</p><p class="ql-block">铁山又大声命令晓燕：“快把嘴凑到徐梦耳边告诉她：她的招工回城表下来了！——没有比这消息更能抓住她的心的！”</p><p class="ql-block">晓燕马上把嘴凑近徐梦的耳边，急切地叫起来：“徐梦！你的招工回城申请批下来了！徐梦，你醒醒！醒醒！你快睁开眼看呀！你的招工回城表就在这儿呢！你被招工了！你可以回城了！......”</p><p class="ql-block">晓燕那女孩子的声音又清脆又响亮，而且在“招工”和“回城”上都加重了语气。而铁山屏住呼吸般听着，紧紧盯着徐梦的面容。在晓燕稍住一下时，铁山也呼喊起来：“徐梦，你的招工回城表就在这里！你睁眼看一看呀！你能回上海了！很快就能见到你妈妈了！你妈妈也很快就能见到你了！......”</p><p class="ql-block">“妈呀！”晓燕忽然大叫一声，“徐梦动了一下！......”</p><p class="ql-block">在两人紧紧的注视下，徐梦终于艰难地睁开眼睛，继而双唇微微翕动着、翕动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