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小屋 ——同名散文集后记

原因

<p class="ql-block">有人说,坐在阳台上写作,文章会落满斑斑花影,显得清新明丽,而在书房里写作,面对书橱中众多杰作名著,用笔就谨慎多了,文章又往往显得凝重深沉。是不是这样呢?在很长时间里,我无专门书房更无阳台,十五平方米的面积里,一张书桌被各式箱柜、锅碗瓢盆过分亲昵地簇拥着,就无从在实践中作一番检验了。</p><p class="ql-block">但我十分钟爱那间小屋。</p><p class="ql-block">白天,它大部分时间要充当我女儿的游戏场。躲猫猫、捉迷藏、当医生、做妈妈,花样翻新,应有尽有。狭小的空间,竟也不能限制她的活泼和快乐。也许很多人在小孩跌跤时“又长高一点了”的哄劝其实是一句至理名言,经常与板凳啦、箱箱柜柜啦磕磕碰碰,我女儿的个头倒比她的同龄人高出半个脑袋。而且,还特别地懂事。一次,爬在我身上,她为我扯去了一根新近长出的白发。</p><p class="ql-block">一日三餮的忙碌,是小屋最热闹的景象。香雾弥漫,刀叉叮当。妻子苗条的身影,飘出飘进。长发一甩,往往就是一道指令:“尝尝盐味!”或者,“把锅盖上!”一种参与意识竞然在狭小的空间里最容易得到培养。有朋自远方来,谈笑声碰响酒杯的时候,我居然也能说出几道菜的烹调程序了。</p><p class="ql-block">到了夜深人静,妻子女儿入睡了,我才有了顾及一下个人爱好的可能。这时候,一盏低垂的台灯透过素色的纱罩投射出淡淡的光晕,那么妙不可言地使现实生活中的一些人和事交错叠映,纷至沓来,陪我酿造一个个醒着的梦。</p><p class="ql-block">叩响我的幻觉最频繁的,要数一位少女了。她矜持的微笑,曾无比清晰地凸现于边远山村的一片金色花,向我宣示着一种爱的祝福和一种被祝福的爱……她清澈的目光,也曾穿透漫天飞雪对洱海的涂写。身穿猩红的泳衣,在清寒的波光里,她是一朵青春的花,傲然地开。对于她的容貌,我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像妻子的过去?像女儿的未来?像一切我曾认识将认识的美丽的人?我要剪一串她旋动的笑涡贴在小屋的窗上了。我要裁一袭她多情的目光挂在小屋的门楣了。</p><p class="ql-block">当然,还可以把一缕蓝色哀思盆栽成青松,把一束渺杳的乡愁斜插在花瓶。一绺慈爱的白发或者一丛安详的笑纹,一行切切的耳语或者一瞥谜样的流盼,都可以成为霞片或虹影。友谊和爱情,回忆和期待,都会成为我小屋里的风光。真是一张白纸,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在幽幽灯光下,恍惚迷离中,狭窄变成了广阔,简陋变成了丰饶。我不知道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地方写出的那些文章,有着什么样的格调?</p><p class="ql-block">如今,我是有了在阳台或较为专门化的书房写作的条件了。但我仍不愿这样。即使为了减少由兴奋而引起的失眠要在白天写点什么,我也不将书桌前的窗帘拉开。一片幽光中,我弓伏得非常厉害。如果悲壮一点,可以把我看成一个驼背的老人,如果诗意一点,可以把我喻为一匹跋涉中的骆驼。但只有我知道:只是在无比真切地感觉到那昔日的小屋——我珍贵的情感小屋时,我的文章才更加成其为自己的文章。</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1989年于大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