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鸡事

梓湖散淡人

<p class="ql-block">  砌一个鸡舍,养一群鸡鸭,农家就有了人间烟火气。“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五柳先生的村居生活里,少不了鸡鸣犬吠的点缀。若是乡村生活被搅动,人们就形容是“鸡犬不宁”。历史上,曾出现过的惨景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鸡是乡村的繁荣和平的象征</p><p class="ql-block"> 无论是鸡还是鸡蛋,都是大补之物,营养价值很高。小时候,在我的印象里,一年到头过年才会吃鸡。腊月底过年前要专门选个黄道吉日“处鸡”。不是杀鸡,是“处鸡”!并且处鸡还极具仪感。点两枝蜡烛,燃三根线香。鸡颈子上抹一刀,鸡血喷涌而出时,要放一挂“十八响”的鞭炮。家养的大阉鸡,是大年三十团年宴上的主菜之一,在益阳老家有把自家养的大阉鸡叫做“年饭钵子”的说法。</p><p class="ql-block"> 鸡蛋也金贵,一年到头,能享用鸡蛋的日子大概屈指可数。过生日那天,妈妈会打两个荷包蛋,下一碗挂面。小孩子长尾巴,吃了这长寿面、荷包蛋,就会风吹草长,没病没灾,自长成人。三月三吃地菜子煮蛋是老家一个很重要的习俗。还有“立夏吃蛋,石头(鼓)都踩烂。”立夏这天也要吃蛋的,为的是祈求一家子无病无灾,一年到头都精精神神。</p><p class="ql-block"> 那年代,平常农家最喜欢喂几只母鸡。公鸡一般都要剦割,喂成线鸡。当然,也要留一只公鸡不剦割,留作种鸡。一个家庭养几只母鸡,就是有了几个招商银行。母鸡一天下一个蛋,圆 滚滚白胖胖的,那可是给家庭招的财呢!家里吃油吃盐全指望那几个红冠子艳艳,长得油抹水光的母鸡了。</p><p class="ql-block"> 母鸡们为了繁衍后代,是会赖抱的。为了赖抱它们简直可以不顾生死,“为伊消得鸡憔悴”。母鸡赖抱几天,便会毛色枯萎,神情呆滞,甚而形销骨锁。一天到晚抱在鸡窝里,鸡虱会大肆繁殖,严重的竟可以要了这痴鸡婆的命。为让它“醒抱”,人们也是狠招迭出。从它的翅膀上扯下一根羽毛,横穿它的鼻孔。鼻孔里有了异物自然不舒服。受刑的母鸡,会用喙使劲地往地上去蹭,用爪子不停地去抓,企图甩脱这异物的骚挠。但基本无济于事,聪明的主人已在羽毛上打了个死结,蹭一蹭,抓一抓是解脱不了的。倒是这种异物穿鼻的不舒服,时时折磨着它,有得三五天,鸡婆的注意力便不在赖抱上了。还有更粗暴的方法。抓住那痴鸡婆,死死地按进水里,让它呼吸不得。这种强烈的刺激,让这痴鸡婆感受到生命的危胁,意识到现实的对生命的延续,远比传宗继代的热望重要。饱饱地喝过几次冷水后,鸡婆们一般就会迷途知返,不再痴迷于赖抱。还有一个办法特别体现出人的阴险。找一块红布,把鸡头包裹住。处于一片腥红中,抱鸡婆已有几分恐惧。然后,把它放到横吊着的竹竿上,它要紧紧抓住竹竿才不致于坠落。恐惧之中,自然会要专注于保命,就会先放下孵育后代的欲念。</p><p class="ql-block"> 春二三月是孵小鸡的最佳季节。主妇们积攒够了受精的鸡蛋。这种鸡蛋,叫做“打哒雄的蛋”。怎么判断是“打了雄的蛋”?很简单,煤油灯下,左手持蛋,大头在上,右手在蛋的顶部遮住光,一照便知。“打哒雄的蛋”蛋壳里有一片阴影,没受精的蛋通体透亮。若把它敲开来,清亮的蛋清包裹着圆圆的蛋黄。蛋黄上浮着一株白色的花,那是生命的胚芽,小鸡就是从它发育而来。</p><p class="ql-block"> 俗语说:“鸡呀鸡,二十一;鸭啊鸭,二十八”。孵化二十来天,便会有一只毛绒绒的鸡崽破壳而出。叽叽叽地叫唤着,寻求鸡妈妈的庇护。</p><p class="ql-block"> 鸡妈妈们对小鸡的爱是绝对的无私,展现的是纯粹的天然的不掺假的母爱。那些小鸡,就血缘而言,恐怕没几个是鸡妈妈亲生的。鸡妈妈都不分亲疏,真正的将它们视如己出。试问我们人类的母亲们,有几个能做到这一点?为了种族的延续,鸡妈妈们做到了绝对的无私无我。小鸡们虽没有人类的幼崽们娇贵,但刚出生的小鸡也需要鸡妈妈的庇护。刚破壳而出,它们虽有毛羽,但极为稀疏,完全是一坨“尽肉”,裸露在这个世界面前。是鸡妈妈张开翅膀把它们拢到翼下,为它们遮蔽风霜雨雪,烘暖身子,烘干精湿的毛羽。再过几天,它们在鸡妈妈的带领下,游走于房间里,堂屋中,场院里,篱笆下。那毛绒绒的憨态绝对的惹人喜爱。</p><p class="ql-block"> 那鸭儿好像是不喜欢赖抱的。他们生下蛋,就不管了。主妇们往往用母鸡为鸭们代孵。小鸭崽也是由鸡妈妈代养。鸭子天性会划水,刚出生没几天就会下到水里戏水。这时担负代养工作的鸡妈妈,便会心急如焚。咯咯咯地叫唤,在水边焦急地乱擂乱撞。它们以为,小崽子落水了,生命有危险了。那焦急的模样,又傻又可爱。鸭崽儿过足了玩水的瘾,摇摇摆摆爬上岸来,鸡妈妈才放心,才开心。</p><p class="ql-block"> 鸡妈妈带着一群小绒球,一会滚到东边,一会滚到西边。边走边觅食,偶尔搜获得一颗小小的食物,鸡妈妈自己舍不得吃。用喙啄起又放下,放下又啄起,教给小鸡们觅食、进食的本领。有时,真得为鸡妈妈们的无私点赞!</p><p class="ql-block"> 农家养鸡,是一件既有趣又有利的好事。 后来,鸡们却成了资本主义的尾巴。干部们便会一家家地检查。谁家养鸡数超过规定了,便会被当着资本主义尾巴,割除!</p><p class="ql-block"> 与人类伴生了几万年几千年的鸡们,做梦也想不到,会有此一劫。鸡们会做梦吗?没有考证过,不好妄言。估计那么小的脑袋里是装不下梦的。</p><p class="ql-block"> 如今的农村,许多人家住着小洋楼,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可是那鸡排泄是没规矩的。边走边拉,到处乱拉。新型农人们嫌它们脏,干脆懒得喂鸡了。</p><p class="ql-block"> “鸡鸣桑树颠”,没有桑树,更没有鸡了。田园生活呈现出新的模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