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

郑小良

<p class="ql-block">不知怎的</p><p class="ql-block">郑小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不知怎的,我突然想不起家在哪里了。</p><p class="ql-block">这念头袭来时,我正站在一条似曾相识的街上。两旁是灰白的墙,墙上爬了些枯藤,像老人手背上的青筋。我想回家,然而“家”这个字在脑里转了几转,竟化成一缕烟,捉不住了。先是慌,继而怕,末了竟有些愤怒——人如何能忘记自己的巢穴所在?</p><p class="ql-block">我开始奔走。街道变了形状,本是平直的路,忽而扭曲如肠子;本有转角的地方,却成了死胡同。路人走过,面目模糊,我欲抓住一个问路,手伸出去,却穿透了他们的衣袖,如探入虚空。他们继续前行,并不看我一眼。</p><p class="ql-block">我想那家该是有一扇红门的,旧了,掉漆,下方被猫抓出几道白痕。又似乎是一道铁门,生了锈,开关时吱呀作响。记不真了。人的记忆原是如此不可靠的东西,自以为牢牢握在手中的,不过是一捧流沙。</p><p class="ql-block">焦虑如野火焚心。我拼命回想家的模样,卧房里那张榆木书桌,窗台上养的多肉植物,厨房内挂着的蓝花碗碟——它们分明在记忆中,却又无法串联成一条通往现实的路径。我像是一个被抹去来历的人,漂泊在熟悉的城市里,成了自己的陌生人。</p><p class="ql-block">绝望将至时,我忽然醒了。</p><p class="ql-block">额上有湿冷的汗,心在胸腔里撞得生疼。窗外天光微明,鸟声初啼。我环顾四周,书桌、多肉、蓝花碗碟俱在,井然有序地各居其位。原来是一场梦。</p><p class="ql-block">起身倒水喝,手犹微颤。玻璃杯在手中显得分外真实,凉水过喉,将残余的恐慌冲淡了些。梦中的迷失何其真切,而眼前的现实又何其平静。人常说梦是假的,然则在梦中,那惊惶绝望岂有半分虚假?不过幸而醒来,才知道是虚惊一场。</p><p class="ql-block">推窗望去,晨光中的城市正在苏醒。我想,人生大抵如此,多有迷失之时,有时在梦里,有时在白日。所幸者,不过是迷失之后,终有醒转之时;纵使暂时忘了家在何处,家总在那里等着。</p><p class="ql-block">梦已逝,家还在,这便是极大的庆幸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