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恩师李茂珍

愚翁

<p class="ql-block">在浑源中学初七十班毕业五十周年的师生联谊会上,我与多年未见、从外地赶来的姚志钦老师重逢,心中满是激动与感慨。当姚老师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仿佛时光倒流,记忆的闸门悄然打开,思绪不由自主地牵出了另一位令我终生难忘的恩师——李茂珍老师。我轻轻翻开那本泛黄的相册,看着一张张旧照片,往昔与李老师相处的点点滴滴如潮水般涌来,将我带入了那段温暖而难忘的岁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是1964年的盛夏,蝉声在枝头喧嚣,空气中弥漫着青春的气息。李老师与姚老师从山西大学毕业,一同被分配到浑源中学任教。而彼时的我们,刚刚小学毕业,正站在人生新的起点上。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在这奇妙的机缘下,我们与两位老师结下了深厚而绵长的师生情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李老师的第一堂课讲的是柳青小说《创业史》中的节选“梁生宝买稻种”。他声音沉稳有力,将我们带入那个充满理想与奋斗的世界。那一刻,他的执教生涯正式开启,而我的初中时代,也在他的引领下悄然展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时的我们不过十二三岁,懵懂无知,言行中难免带着几分青涩,甚至不自觉地说出一些不够文明的口头语,而我却浑然不觉。李老师总是课后温和而耐心地指出我的问题,一次又一次,从不厌烦。在他的言传身教下,那些不雅的口头禅渐渐从我的生活中消失,我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更加得体、懂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随着时间推移,我与李老师的接触日益增多。我天性好学,性格也较为乖巧,能明显感受到他对我的关注与偏爱。他常在其他老师和同学面前夸奖我,那充满赞许的话语,如冬日暖阳,温暖着我,也激励着我在求学路上不断前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然而,随着“文化大革命”的风暴席卷而来,校园不再平静。一些同学因“革命热情”冲昏了头脑,在黑板上写下刺眼的标语:“刘继胜同学赶快觉醒吧,揭发李某某!”那行字如针刺般扎进我心里。我满心茫然,无法理解为何要揭发一位兢兢业业、关爱学生的老师。于是,我选择了逃避,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学校。李老师得知后,主动找到我,向我表达了谢意。他眼中的欣慰与感激,让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一台半导体收音机是极为珍贵的物件。李老师请姚老师帮忙组装了一台木匣子收音机,爱不释手。但他注意到我对收音机的浓厚兴趣,便笑着对我说:“我教学太忙,没时间听,你拿去听吧。”这台收音机陪伴了我许久,从它传出的新闻、故事与音乐,仿佛为我打开了一扇通向广阔世界的大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初中毕业后,我心中空落落的,母校的一草一木都让我眷恋,而最让我难以割舍的,是与我朝夕相处的李老师。我常常回到学校,只为见他一面,与他说说话。在我心中,他不仅是恩师,更像一位亲人,给予我无尽的关怀与指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刚参加工作时,被派往平遥学习。在那半年多的时间里,我与李老师书信不断。我倾诉生活中的点滴,分享喜悦与烦恼,而他总是用那清秀的字迹认真回信。那一封封信件,穿越千山万水,让我在异乡感受到家的温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母亲身体一直不好,我在外学习,心中牵挂。李老师在信中总会特意提及母亲的情况,说在街上见过她,一切安好,叮嘱我安心学习、注意身体、与同事和睦相处……那些话语当时或许让我觉得有些啰嗦,如今回想起来,却如春雨润物,温暖心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平遥当地有家针织厂,生产的尼龙袜子物美价廉。我买了一些寄给家人和朋友,也寄了几双给李老师。不久后,我收到他的回信,叮嘱我家中不宽裕,以后不要再为他破费,让我省下钱来补贴家用。这些信我一直珍藏,每当我翻开它们,李老师的音容笑貌便浮现眼前,仿佛他从未离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步入七十年代,年轻的我因涉世未深,经历了一段失败的婚姻,陷入人生低谷。李老师得知后,专门找到我,语重心长地说:“人生漫长,难免遭遇挫折。唯有从失败中汲取教训,才能重新振作,继续前行。”他的话如一盏明灯,照亮我前行的路,让我重拾生活的勇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李老师调往阳高一中之前,他曾在浑源师范任教,即便如此,我们之间的联系从未中断。我回到浑源后,只要得空,便去师范教工宿舍找他。我们促膝长谈,既有师生之情,也有兄弟之谊。那些时光,是我人生中最珍贵的回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李老师调回阳高后,也曾几次回浑源。但每次相聚都十分短暂,我们与同学们只能在小饭店简单聚一聚,匆匆话别。每次分别,我心中满是不舍,却又无可奈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最后一次相见,是他送亲戚家的孩子来浑源考试。再次见到他时,我心中一紧——他已不再挺拔,佝偻着背,拄着拐杖,步履蹒跚,我想这是他的腰椎老毛病又犯了。我强忍泪水,不敢表露太多。 </p><p class="ql-block">送他回去车站的路上,天气阴沉,淅淅沥沥地下着绵绵细雨,凉意袭人。我们互相叮嘱了几句,再无言语。我听着他拄着棍子走路费力的喘气声,心里很是慌乱,眼泪不由夺眶而岀,和雨水融在了起。他听到我轻微的抽泣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眼睛有些发红的对我说:“看那没岀息的,哭啥哩,我又不是不来啦。回去吧,看淋坏哩。”我站在雨中不知所措,大脑一片空白。望着他远去的一瘸一拐的背影,心中满是不舍与难过。那背影,如朱自清散文中笔下的父亲,定格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成为我心中永久的记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谁也没想到,那次分别竟是永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十多年前,我曾与几位同学计划去阳高看望李老师,却因工作繁忙而一再推迟。后来我给他写信,却石沉大海。我托阳高籍的工友打听,也无音讯。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不敢去想最坏的结果,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直到一次聚会,我才得知李老师已悄然离世。他如天边的彩云,无声无息地从我的世界中消失,只留下我无尽的思念与悔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人们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我却是个不善言辞的人,面对李老师的种种恩情,我竟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未曾说出口。如今回想,满心羞愧与自责,这成了我此生最大的遗憾。</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今天,我写下这篇文章,只为用文字缅怀我敬爱的李老师。我多么希望,在天堂的他能听到我的心声:“谢谢您,恩师!这辈子能做您的学生,是我一生的荣幸。若有来生,我还愿做您的学生,还想与您成为知心的朋友、亲密的弟兄。”</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初稿2017.8.21</p><p class="ql-block"> 再稿2025.9.9</p><p class="ql-block"> 原文载于《北岳》报和《北岳文史研究》网刋公众号</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刘继胜,笔名愚翁、又名南郭先生,1951年岀生,初中文化,工人岀身。兴趣爱好广泛,退休后爱好文史研究与写作,现为《北岳》刋物、《北岳文史研究》公众号供稿人。近年来在《美篇》发表作品五十多篇,阅读量50多万,主要作品有《己卯五.二九85周年祭》《吴小疤儿》《二佛爷的故亊》《徐奋武传奇》系列、《看玩艺儿的记忆》《恒山镇山之宝》《五月初五祭栗公》《麻滿和陈余》《英魂永在 浩气长存》《五女红》等。2024年7月发表在公众号《浑源州》上的《1939年水刮浑源记实》阅读量达1.7万人次,创该号创建以来单篇作品阅读量历史新高。现为浑源县作家协会会员、理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