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田屈原：郭文涓古田抗倭记

仙山

嘉靖三十八年深秋，古田县的枫叶红得似血。郭文涓站在城楼上，远眺层峦叠嶂的闽中山脉，心中却无暇欣赏这壮丽景致。倭寇已破福宁，烽火即将燃至古田。

“东皋先生，王县令有请。”差役急匆匆赶来。郭文涓青袍一振，快步下城。风中飘来若有若无的海腥气，那是倭寇逼近的预兆。

县衙内，新任县令王所正与乡绅激烈争论。烛火摇曳，映照着一张张焦虑的面孔。

“城墙颓败至此，如何御敌？”王所指着城墙图样，“本官意欲重修城墙，却有人推说财力不济。”

郭文涓轻叩桌案，众人顿时安静下来。“诸位可知，上月福安城破，倭寇屠城三日，富户首当其冲。”他目光如炬扫过在场乡绅，“倭寇所求，无非金帛。诸君家财，正是寇媒。”

窗外忽然雷声大作，暴雨倾盆而至。就在这片雨声中，郭文涓协助王所定下“富户三等出资法”，并率先捐出半年俸禄。

筑城工程在腊月二十九日正式启动。郭文涓每日必至工地，青衫染尘，与民工同食同劳。他特意命人在工地上支起大锅，熬煮姜汤驱寒。热气蒸腾中，百姓们看见这位致仕官员亲自拾石垒土，无不感动。

然而庚申年五月，连续暴雨冲垮新筑南墙。那个雨夜，郭文涓独自站在废墟上，任雨水浸透衣袍。忽然，一把油纸伞遮在他头顶。

“先生莫要太过自责。”老石匠林伯叹道，“天灾难免，重整便是。”

更令人意外的是，曾经最反对出资的布商赵德昌也冒雨赶来：“先生，我家库房中还有百石石灰，明日便运来工地！”

原来暴雨那日，新筑的北墙

挡住了洪水，救了赵家宅院。事实胜于雄辩，民心终于凝聚。

就在城墙即将竣工时，一个插曲改变了郭文涓的命运。

那日黄昏，县民绑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冲进县衙：“抓到倭寇细作了！”

被绑者名叫黄通理，福清人士。任凭众人责问，他只是闭口不言。郭文涓察觉此人气度不凡，不似奸细，便建议王所暂缓定罪。

深夜，狱卒送来一首诗，说是黄通理恳请转交郭先生的。诗中暗藏玄机，郭文涓细读之后拍案而起：“此乃军门密探！”

原来黄通理奉命潜入倭营，获取重要军情后脱身，不料被百姓误捕。因其使命机密，不能明言身份。

在郭文涓力保下，黄通理暂获自由。不料数日后，福建政局突变——巡抚王询告老，参将俞大猷调任。黄通理失去证明人，只得深夜不告而别。

百姓得知后群情激愤，认定郭文涓通敌纵贼。百余人举着火把围住他的宅院，火光映红了一张张愤怒的脸。

“郭文涓滚出来！为何放走倭细？”

老石匠林伯奋力拦在门前：“诸位冷静！郭先生绝不是这种人！”

但愤怒的民众已经听不进任何解释。他们冲破阻拦，将郭文涓绑赴县衙。

公堂之上，王所面色凝重。他心知郭文涓冤枉，却苦于不能泄露军机。窗外雷声隆隆，仿佛天公也在为这场冤狱鸣不平。

“诸位，”王所最终拍案道，“本官以项上人头担保，郭先生绝无不轨。此事必有隐情，还请给本官三日时间查证。”

人群骚动不已，但在县令的坚持下，终于暂时散去。

雨夜中，王所亲自为郭文涓松绑：“先生受委屈了。” 郭文涓却淡然一笑：“为民守城，何委屈之有？只盼倭患早平。”

此后虽真相渐明，但郭文涓“纵敌”的污名却再难洗净。甚至当他协助福州知府祈清安置数万难民时，仍有人暗中非议。

最令人痛心的是，当古田新城墙建成、倭寇来犯被击退后，王所因功遭贬，郭文涓的贡献更是无人提及。

多年后，备兵使者宋豫卿路过古田，见城墙巍然，问起往事。父老们还能细数当年筑城抗倭的艰辛，却少有人记得那个青衫染尘的郭先生。

只有老石匠林伯每次路过郭宅旧址，都会驻足片刻。他记得那个雨夜，郭文涓站在废墟上的身影；记得那些冬日，郭先生亲手递来的姜汤；更记得冤屈面前，那人始终挺直的脊梁。

深秋的枫叶又一次红遍山野，古田城墙依然巍峨。城楼上仿佛还回荡着当年的誓言，只是故人已逝，唯余山风呜咽，如泣如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