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一份家书藏着两代人的爱

钱少南

1979年的春风裹着北方没散尽的寒意，军区某部的操场上，动员令的余音还飘在风里，金北已经攥着笔杆往营房冲。八张床的宿舍只有昏暗的灯泡在天花板上亮着，他把信纸铺在床上，用手指理了理皱痕，“爸爸妈妈”四个字写了又划，划了再写，平时握笔轻松今天却格外沉，最后他深吸一口气，笔尖重重落下：“……为了国家，我要上前线打仗了。要是我没回来，还有弟妹在，如果别人问起，你们就说，我儿子是为国捐躯的……”

“家书”刚发出，部队突然接到消息，通信部队上前线的名额临时压缩，由原来的十二人减到四人，他的名字没在名单里。金北注视着已经做了“三分四定”的携行物资，拳头攥得咯咯响，心里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空落落的，像揣着个没装满的布袋子，不停晃荡。

隔年探家才知道，母亲收到“家书”后，偷偷告诉了父亲。往日里还会跟邻居笑谈几句的父亲，那段日子像换了个人。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在不大的房间里转来转去，脚步轻得像怕碰碎什么，一言不发，已经戒了的香烟，又开始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灰缸里的烟头堆得老高，连缸沿都沾着焦黄色的烟丝。母亲后来跟他说，有天夜里醒来，看见父亲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他那顶入伍前戴过的旧军帽，在灯下翻来覆去地瞅，眼眶红得像熬了好几宿。

这事儿金北记了好多年。后来他也成了父亲，抱着自己的孩子，才懂了几分为人父母的滋味；再后来抱上了孙子，每次看着孙子在客厅里跑来跑去，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跳上跳下，笑声撞得墙都发颤，他就想起当年的父亲，那时候他满脑子都是保家卫国的热血，觉得自己是要去干大事的，却没懂父亲坐在暗处不停抽烟时，烟雾里裹着多少怕失去儿子的慌，那些没说出口的担忧，都顺着烟圈散在了空气里。

最近整理旧物，他在书柜的木盒子里，又翻出了没寄出的第二份泛黄的“家书”。四十多年过去了，纸页边缘已经脆得一碰就掉渣，上面的字迹却还清晰，连当年用力过猛洇开的墨点都还在。他用指腹轻轻摸了摸“为国捐躯”四个字，突然眼睛湿润了，原来当年父亲没说出口的爱，早跟着那缕散不去的烟味，融进了他往后的每一段岁月里。【小小说】教室上不到的防火课（兜系-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