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在外头待久了，突然想起娘常去洗衣的张家井塘。这塘不算大，水却清得能看见底，我还记得塘西边那一侧长满了菱角藤。菱角煮熟了，吃着粉嘟嘟的还带甜，那味儿绝了，一想起就总勾着我想以前的事——老话讲“好味记三年”，这菱角的甜，我记了一辈子。</p> <p class="ql-block">一九七五年那年，我八岁。有天我提着桶陪娘去张家井码头洗衣裳，她攥着我的手反复叮嘱：“塘边滑得跟抹了油似的，别往水里凑，小心‘水里捞月一场空’，连自己都搭进去！”帮娘把衣桶提回家，她还站在门口望着我，又念叨：“早点回，别跟野猴子似的瞎跑，家里还等你吃饭呢！”可我满脑子都是塘边那东一丛西一簇的菱角藤——长得密不透风，我琢磨着下面肯定结了好多又大又肥的菱角，心里跟猫抓似的。转身就喊上小林，偷偷跑回塘边。</p><p class="ql-block">我把上衣脱下来让小林拿着，自己往水里走：塘水慢慢没过下巴，凉得我打哆嗦，可一想到菱角，就啥都不怕了——小孩子家嘴馋，哪顾得上危险。翻着菱角藤摘的时候，我乐坏了：菱角又多又肥，还都是两个角的，角也不尖，吃着不费劲儿。岸上的小林馋得直跺脚，不停喊“给我留两个，别吃独食！”想下来还被我拦住：“你在上面看着，等我摘满一盆，去你家让婶子煮，保准让你吃够！”</p><p class="ql-block">可没承想，乐极生悲，脚底下突然踩空了，塘泥又滑得很，我身子一歪就摔进深水里，慌慌张张的还被菱角藤缠住了脚——那时候才知道啥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小林吓得扯着嗓子喊“救人啊！”刚好隔壁村的陈婶去地里干活，听见动静就跑了过来，她裤脚沾着泥，手都在抖，急中生智把锄头杆递过来：“抓紧了！别松手！”我死死攥着，这才保住一条命。</p> <p class="ql-block">陈婶把我送回家，娘一看见我浑身湿淋淋的样子，当场眼睛就红了，又哭又闹，罚我在拜神的蒲团上跪了好几个小时，后来还拧着我的胳膊吼：“你是不是要把我气死才甘心？真是‘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那凶劲儿，跟要把我吃了似的。</p> <p class="ql-block">后来我才听爹说，爷爷以前有个兄弟，就是一个人在这口塘里摘菱角时出了事——那时候没人看见，等发现时早就没气了。这时候我才明白，娘平时连杀鸡都要找别人帮忙，跟我们说话从来都是轻声细语的，这次发这么大的火，是真怕我也走了“老路”啊！我攥着衣角在心里偷偷发誓：以后再也不敢这么冒失，别让娘再为我担惊受怕了。</p> <p class="ql-block">现在看到菱角，尽管嘴里想吃，但自然会想起娘的教诲，我怎会忘，又怎敢忘……</p> <p class="ql-block">图片：网络（致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