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中的平凡英雄

玫红

抗战中的平凡英雄

文/玫红

作为抗战片，《南京照相馆》一反以往旁观者或外来者视角或者以某个“铿锵玫瑰”为主角推进故事、慷慨激昂的风格，而是以自我视角即“南京人的南京”来切身演绎“南京大屠杀”的惨烈历史。

影片采用一种沉重暗哑、广角叙事的风格，展现一群不同境遇的普通人在“屠城”中逐步觉醒与成长的心路历程和他们为维护民族尊严与正义而献身的精神境界，观众无不动容。该片获得第20届中国长春电影节金鹿奖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编剧三项大奖确属实至名归

　　汉奸王广海的表演简直是神功。他为保全自己一边卑躬屈膝、谨小慎微，想方设法讨好主子，为妻儿和情人林毓秀获取通行证，一边又要装得冷漠寡情，跟自己的同胞周旋，为杀人如麻的日本人做好翻译工作，一些复杂又难堪的情感全凭他用神态表演出来，难上加难。比如当看到一位中国士兵血战日本人摄影师的时候，他原地站立，身体僵硬，脸上的肌肉剧烈抖动，心里的痛快呼之欲出，把那种暗藏的窃喜与压抑的情感拿捏得很到位，转眼遭到主子的毒打，他又显得无能而笨拙。另一幕：秦淮河边，当日本人屠杀大批中国人的时候，他背对惨绝人寰的场面，后背弓起，眼珠凸出，面色灰土，那种生不如死的状态正是汉奸的丑恶嘴脸。如果他知道妻儿也在其中的话，估计会当场晕厥。后来，他也惨死在照相馆里，只因他想阻挡日本军官强奸毓秀。当汉奸没有好下场。

　　演员林毓秀梦想着在战后或者在日本占领的中国实现她的明星梦，她学日语，为日本人唱戏，却被日本人当场羞辱，如果不是警察宋班长暗中相救，她早就成了日本人的泄欲工具。后来的一天，她还是被玷污。回到照相馆的那一夜是她激烈蜕变的一夜，她没有睡床，而是在地上坐了一夜，她看清了日本人的人面兽心，梦想彻底破灭。这为后来她和情人王广海的争吵做了铺垫，也为她先给老金的妻女让出通行证、后又救出老金及儿子的决然行为给予合理的解释。伊藤索夫要拍伪善照，让她和假扮丈夫的阿昌合影，当王广海给她抱着被摔死的婴儿时，她浑身颤抖、畏缩，满眼泪光，呼吸局促，台下的观众也似乎身临其境，鸦雀无声。这种细节的刻画远比那种血腥场面更震撼人心，血液顿时凝结，世界灰飞烟灭。

当林毓秀带着中国人的火种（老金的儿子）逃到安全区，发现包裹里除了他们几个舍命保护的、要公之于众的日本侵略者的罪证外，还有一张阿昌洗给她的照片。照片上幼小的她偎依在心仪的明星蝴蝶身旁，想到最初的慌乱与天真、想到救过她又壮烈而死的宋班长、想到倒地而亡的老金、想到必死无疑的阿昌，她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令人心碎的悲愤与生离死别的伤痛交织在一起，忍了又忍的泪水与哭声喷涌而出，这种情感被演绎得淋漓尽致，令人共鸣。

　　影片把每一位普通人面临屠杀时的恐惧到视死如归的心理变化刻画得细致入微，立体感很强，不是概念化的。

细节是本片最动人之处。

影片刚开场是日本人打进南京城的混乱场面。邮差阿昌骑着自行车追赶师傅，这时，一对老夫妻要找外地女儿的来信，阿昌不顾安危，找到信件，老夫妻随即也死于日本人的枪炮之下。这延误了阿昌追汽车，但无意救了他，阿昌眼睁睁地看到师傅和一车人被炸上了天。原以为他侥幸逃脱了，没想到却落入日本人的魔掌，被日军随军摄影师伊藤秀夫胁迫为他们冲洗照片。故事情节就围绕他和伊藤索夫在南京照相馆的数次交道而展开。

阿昌从最初的木讷胆小、慌乱逃命、被迫无助到后来的温情、冷静、觉醒与无私救人，他的成长过程一直随着战争的残酷与日本军队大肆屠城而逐步推进，这是影片的主线。

阿昌得到了通行证，但他把生的希望让给老金的妻女。后来，从死去的王广海身上搜出两张，他又让老金和毓秀逃命，阿昌以为他救了所有人，于是，他把自己置身于火海之中，要与照相馆共存亡。他终于发怒，扒下了挂在墙上的日本人照片，并拿出南京名胜的照片对着伊藤索夫喊：“玄武门、光华门、太平门、中华门……中国人不许可你们这么糟蹋”。气急败坏的伊藤秀夫把刺刀插进了阿昌的胸膛。在熊熊大火中，阿昌用尽最后气力对着这个伪善的日本人说：“我们不是朋友，不是”。这是所有中国人民的心声。

　　的确，无论何时何地，日本人都不会是我们的朋友，即使像伊藤秀夫这样文质彬彬的人也如此，那是个嗜血的民族。对一个流浪狗仁慈无比，却无视狗身旁死去的中国人，对摔死的孩子无动于衷，却指挥浑身颤抖的毓秀抱着孩子与阿昌摆拍，他以无数中国人的尸首做背景，拍下他们征服中国的欢呼场面。

面对尸横遍野的南京城、面对无处不在的活埋、剖腹、烧杀、砍头、强奸，连肚里的婴儿也不放过的血腥场面，伊藤秀夫依然面不改色，记录他们的胜利。更有甚者，他还强迫妇孺强颜欢笑，摆拍出亲日和善的氛围，他的摄像机实则是一把刺向人们灵魂的钢刀。

他的表现颠覆了我最初的预期，我以为导演会安排一个慈悲的日本人来衬托一群野兽，后来才发现他原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历来，宣传战、舆论战、心理战也是打败对手的关键因素，是不可或缺的文化战争，古今一理。

　　照相馆老板老金是核心人物，他把洗印技术交给了阿昌，故意洗废日军的大量照片，机智偷换了伊藤索夫的底片，还在日军摄影师冲洗照片前破坏设备，后来又谋划把这些底片送出城，把日军侵华的罪证公之于众，让世界人民了解这场法西斯战争的真相。足智多谋的老金到死都不知道，他的妻女早因伊藤秀夫的两面三刀，死于日本人的奸杀。

影片中宋班长的镜头虽然很短，却是浓墨重彩的一笔。逃命时，他碰巧看到毓秀被日本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拉下电闸，救了毓秀，后又被毓秀藏在衣箱里救出来，躲在照相馆，割伤的耳朵得到了老金女儿的救治。有一天，在一堆照片中，他看到了唯一的弟弟被枪杀而崩溃，又听说一个日本摄影师将代替阿昌，就借机逃出，用城砖砸死了这个摄影师，为照相馆的同胞们解除了后患。他杀出了中国男儿的血性，给在场的汉奸王广海重重的心灵撞击。

　　老金的妻女虽不是导演要重点突出的人物，但也用几个微小情节突出人物的立体感。比如，妻子最初不愿让演员林毓秀睡她的床，当毓秀把通行证让给她，她就把早已藏起的大饼交代给了毓秀。

女儿为宋班长涂抹药膏时和他交谈的问话，离别之际不舍爸爸的离别泪水，爸爸拉下照相馆的幕布展现中国的名胜古迹时，问：我告诉过你这叫什么？她大声喊道：大好河山。这一声，是全中国人民在呐喊：大好河山，寸土不让。

妻儿父母的鲜血染红了秦淮河，汉奸王广海跟在日本人的屁股后面，目睹了所有惨绝人寰的杀戮。难道他无动于衷吗？不会，他的内心充满了善与恶的激烈博弈。

　　影片的副线是战争的白热化高速推进，把每个人的命运逼到墙角。

人物成长的轨迹与微妙的心理变化也逐渐呈现出来。日军的残暴屠杀迫使普通的中国人从恐惧、逃避到觉醒、抗争以至以身殉国，每一步都写满生离死别与伤痛，写满他们见证的屠城血证与被糟践的生命。民族的正义感和尊严充盈在每个人的心里，如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惨无人道的侵略战争终于以“正义必胜”的结果画上句号，日本战犯也因罪证确凿而被绳之以法。中国人民的抗日精神绵绵不息。

八年抗战，中国人民同仇敌忾、众志成城，终于将日寇赶出中国。正是影片中呈现的无数普通的中国人用鲜血和生命，还有30多万同胞的头颅捍卫了祖国的领土完整与民族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