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九月七日的夜,圆月正悬在墨色天空。十点整,我和同事踩着浸了凉意的暮色往新时代广场去,肩上的相机包沉甸甸的,装着拍摄红月的期待。</p><p class="ql-block"> 到了地方,选块开阔地架起三脚架,咔嗒拧好相机,调试参数的间隙抬眼四望,见东北角的王莽权衡雕塑前,早有一位摄友正在调试设备。听他说专程从四川南充赶来。当晚,南充天气阴,他驾车8个多小时只为能拍到红月亮。镜头前接的赤道仪和望远镜在夜色里泛着微光,专业得让我们三个本地人忍不住凑过去,借着他的显示屏多看几眼月亮的纹路。</p><p class="ql-block"> 夜渐深,广场绿化带里的蝉鸣突然稠起来,一阵高过一阵,倒把周遭的静衬得更清透。我们几个摄友围着设备站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眼睛却都黏在月亮上,指节不时在快门键上轻叩,相机的取景框里,银盘似的月轮在镜头里缓缓移动。</p><p class="ql-block"> 午夜十一点四十,月亮忽然有了动静 —— 不是平日里被云絮遮拦的朦胧,是肉眼能攥住的变化:圆轮边缘先缺了个小口,像被谁漫不经心咬过的银饼,缺口顺着弧线慢慢扩大,直到最后缩成一道细若游丝的银线,又骤然暗下去。就在我们屏着呼吸等那彻底的黑时,暗痕里竟洇出一点红。是沉在墨色里的胭脂红,带着点倔强的晕染,一点点漫过月轮的肌理。</p><p class="ql-block"> “红了!红了!” 同事的欢叫声划破夜色,我忙凑到取景器前,那抹胭脂红正倔强地漫过月轮把整面银盘浸成琥珀色。寂静的夜色中,快门咔嗒咔嗒的声响此起彼伏,有人说着拍摄的参数,快门声混着蝉鸣炸在夜里,连晚风都带了几分雀跃。这红月亮悬在定西的夜空里,不似寻常月色那般亮得晃眼,却执拗地占着一方天,足足悬了二十多分钟。</p><p class="ql-block"> 正在兴头上时,手机突然震动,是 11 岁儿子发来的消息:“爸爸,你给我把血月的全程拍下来,回来我看。记住,全程哦!”</p><p class="ql-block"> 我没敢挪半步,每隔几分钟按一次快门,手指在对焦环上细细转,生怕错了哪一秒的晕染。600 定的镜头开到最大光圈4,快门放至2秒,感光度也跟着拉到25000,小心拧动调焦环,取景框里的红月亮越来越清,连月面上的环形山都像裹着红绒似的,看得人心头发颤。</p><p class="ql-block"> 等最后一张拍完,相机屏幕里的红还没褪尽,抬头看天,月亮已慢慢从红纱里挣出来,重新镀上银白,才发觉腕表的指针早过了八日凌晨两点半。走在回去的路上,广场上四个小时的夜露浸得浑身发凉,可心里的热还烧着。</p><p class="ql-block"> 到家洗把脸坐在床边,翻看相机里的照片,红月亮在屏幕上明明灭灭,直到窗外透出点青灰色,才觉出眼皮沉。躺下时,钟表的指针已过三点,梦里好像还飘着那抹红,轻轻巧巧地悬在广场的夜空上,连蝉鸣都成了背景里的絮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