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镜自照，谁还敢厌蠢？

红蓼

　　有没有一个词汇你从前经常使用，后来却不喜欢用了？比如：厌蠢症。

从前用，是因为觉得有些人很蠢。现在不喜欢用，是因为发现自己蠢。就这么简单。

蠢人无处不在，不胜枚举，如果举例证明，这个队伍可以排到外太空。

比如这位——福建某已婚富二代为抖音女主播散尽家财，共计打赏1600万。

1600万意味着什么？月薪3000的职场小白需要当牛做马444年，从明朝万历九年一直干到公元2025年，不吃不喝餐风饮露，还得不病不死不消费不随礼，才能将将攒够人家作为榜一大哥的慷慨赠与。

假如外卖骑手平均一单赚3元，每单跑3公里，想赚够这1600万，需要跑足1600万公里，相当于地月距离40倍，也就是要在地球和月球之间往返20次。又或者，赤道周长约4万公里，他需要绕赤道骑行400圈。

1600万被他如此挥霍，这简直让我愤怒，好像刚干完444年苦力、刚在地月之间跑够20个来回、刚绕着赤道狂奔400圈，却发现工钱被塞进女主播口袋。哪儿说理去？

我等凡人，只要1600元就可以做很多有意思或者有意义的事。无法想象，他耗费1万个1600，就为了女主播喊一声“榜一gie gie”。

——被欲望牵着鼻子走，不可谓不蠢。

再比如，山东某78岁大爷20年如一日孜孜不倦沉迷于购买保健品，保守估计花费20余万。

这事我有发言权，因为工作原因，有几年时间我经常接待来访的保健食品消费者。他们中，每年为保健食品花费数万元的不在少数。有的是为了所谓健康，坚信吃了这些东西就能防病于未然。有的是为了所谓长寿，坚信长期调理就能延年益寿。还有的是为了回春，一个年过古稀的举报者掏出一堆印着“肾宝”“好男人”云云的假冒伪劣保健品，义愤填膺地举报：不好使！

最令人扼腕的是一位肾病患者，听信了商家的鬼话，放弃吃药转而用保健食品代替治疗，没多久就去世了。

我在多次规劝一位老人不要乱买保健食品后，他悻悻离去，自言自语地说：好好好，不买了不买了，唉，死就死吧！

你看，相信青春永驻长生不老，寻找世外仙方不死药，这事儿，秦始皇2244年前干过，汉武帝2114年前干过，唐太宗1378年前干过，嘉靖帝499年前干过，我们今天还在前赴后继。

——被偏执蒙蔽了双眼，不可谓不蠢。

又比如，北大某女生长期忍受男友的精神控制和PUA，答应他很多奇葩要求，包括但不限于拍裸照、身上纹“我是某某某的狗”、流产、做绝育手术等，最后自杀身亡。最为讽刺的是，她竟然是法学院学生。而法律能给她的最大补偿，也不过是其男友以虐待的罪名获刑3年2个月。

作为一个曾经的学渣，我很难理解，一个对我来说自带光环的高等院校，外加一个自带光环的学科专业，这样的天之骄子，原本该拥有超高的智商和冷静的头脑，然而，她？即便我从来不会持有受害者有罪论，但是依然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切齿发问：你，脑子呢？

——被痴情矮化了人格，不可谓不蠢。

蠢人不计其数，然而，“厌蠢症”的厌恶对象，一定是别人吗？

要论蠢，谁能蠢得过自己？

不是吗？别人的蠢，再怎么着相，也如冰山一角，看得到人前，看不到人后。自己的蠢，却是纤毫毕露、一览无余，二十四小时全天候全方位在自己眼前上演。

我就不信，谁会看不到自己的蠢？

你有多蠢，别人看不见，难道自己就可以装睁眼瞎？

我不知道你们，反正我自己，是经常会在夜深人静之时，默默复盘自己的蠢言蠢行，陈芝麻烂谷子一并翻出来挑挑拣拣，无数次被自己蠢哭，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怎么说呢，我真的打过。反正，自己打自己，都不是外人，用不着客气，也不算互殴，过后也不必记仇。

问题是，知道自己蠢，和承认自己蠢，始终是两码事。

人类啊，天知地知自己知，便等于万物皆知。偏偏还总认为神不知鬼不觉，也真是愚不可及。

据研究估算，地球上自人类出现至今共约生活过1167亿人。这些人里，我们跟自己最熟悉，也最知道自己的底细。也就是说，我们的蠢，不是百里挑一，不是千里挑一，也不是万里挑一，而是1167亿里挑一。

说真的，谁还能比“自己”更蠢呢？

说蠢话，做蠢事，在每一个关键的节点，做出愚蠢的选择，依然不妨碍我们固执地认为自己是天下第一大聪明。

这真的是很反智的存在。

实话说，多数人的智慧，与万物灵长的称谓并不适配。

所以啊，厌蠢厌蠢，是厌你厌他还是厌自己？

大千世界常可厌，芸芸众生不免俗。

揽镜自照，谁还敢厌蠢啊？

（作者碳素笔手绘：少年韦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