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老舅

梅

老舅走了，世间又少了一位疼爱我的亲人。看着他被病痛折磨饱受煎熬而无能为力，我心里真是撕心裂肺的难受。

老舅虽出身书香世家，但由于文革的影响，他没上过几年学，一辈子沟沟坎坎，一辈子都干着最苦力的工作。而老舅人聪明，干什么都格外卖力，从不计较得失，对人也是最真诚豪爽。

我是我们这一辈人中年纪最长的孩子，得到过得天独厚的宠爱。加之我从小在姥姥家长大，老舅只比我大13岁，几近同一代人，我从小跟在他屁股后面，跟老舅格外亲近。他工作以后，我只要想买好吃的好玩的就去找老舅，那时他虽未成家，但大家生活都不富裕，可他对我的要求从来都是有求必应。他能淘到什么新鲜玩意儿，也总是带给我。甚至他交女朋友请人家吃饭，都带着我去当电灯泡。

我出国后老舅日子过得一直不顺。可我每次回国他都掩饰不住的开心。他退休后生活更是拮据，可他每每拿出一沓皱皱巴巴的票子递给我，跟我说：你和同学朋友们出去吃饭别总让人家花钱；我爸住在养老院，他熬了带鱼把所有，真的是所有中段拣出来让我带去；疫情前我先生每每回南开大学讲课，老舅都买最大的久保桃最甜的西瓜给我先生送去，自己一口也舍不得吃；两个孩子回国他更是买吃买喝，怕我不让，自己偷偷带她们去吃饭。到后来我只好告诉他我不在家里吃饭，不然的话，他一做就做一大桌子菜…我不知道以他微薄的退休金是怎样一分一分地攒下这点钱？我每每塞钱给他，他要么说：你们在国外也不容易，我有钱。要么简单粗暴地来一句：不要！

他生病前就有些端倪，尤其是疫情过后我第一次回国时就发现强壮的老舅不再像以前那样大包小包一个人扛着我的行李上楼；尽管他坚持不让我动手，但他自己上趟楼要歇好几次；他也经常咳嗽，我劝他去医院看看，他总是没事儿，抽烟抽的。可高大健壮从不去医院的老舅还是倒下了。病来的那么凶险让人手足无措。我知道，老舅虽然生的高高大大，但他其实胆子小怕见医生，怕打针吃药。我还一直在想怎么安慰他，鼓励他。可没想到面对癌症他却表现的异常乐观冷静，积极配合治疗，四次化疗他都挺过来了，癌细胞明显减小。我们所有人都为他感到高兴，都翘首企盼他手术后恢复健康的日子。

可是老舅虽扛过了化疗，扛过了手术，却倒在肺漏气和术后感染上……我无法想象活泼好动的老舅怎么在病床上度过这异常痛苦的三个月。每当主任，医生，护士来看他，他总是心怀感激，努力配合。护工姐姐也和我说大爷的心可是真善真好。

就在他去世的前一天我和他视频，我问他感觉怎么样？他就说了三个字：挺好的！“挺好的”这是老舅在世上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挺好的”这是他当时血氧不停往下掉每分每秒都在喘的时侯说的话；“挺好的”是他由高大魁梧的身躯变成皮包骨头说的话；“挺好的”是他手术后在病床上苦苦挣扎浑身插满管子地躺了三个月说的话…

老舅没能如愿健康地走出医院，对他来讲也是一种解脱，也得以与姥爷姥姥妈妈大舅在天堂团聚。

老舅一路走好！天堂再无病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