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月食

淳 禾

白露月食

是夜，白露已过，秋意渐浓。天空澄澈，月色如水，清冷的光辉洒向人间，照得窗棂上霜花也似的。我独坐窗前阳台，仰观天象，忽见月轮渐有亏蚀之象，先是边缘微暗，继而黑影漫延，终至全晦，只余一圈红铜色的暗影悬于苍穹。

这月食来得悄然，去得也悄然。黑影自东而西，缓缓蚕食光明，竟似有无形巨口，将一轮明月徐徐吞噬。天狗食月之说，乡人向来深信不疑，每遇此景，便敲锣打鼓，欲吓退那天狗。今夜却无人敲打，想是城里人已不信这些了。

月既全蚀，四野骤然暗下。原本在月光下依稀可辨的树影屋舍，此刻尽化混沌。偶有秋虫低鸣，声更显寂寥。天上繁星原被月光所掩，此刻竟纷纷现身，如碎钻撒于墨色绒布之上，闪烁不定。银河横亘天际，渺远而神秘，令人顿生敬畏。

我忽想起古人观天象而测人事，视日月之食为灾异之兆。今人虽知此乃地月日三体运行之常，然当此天地昏蒙之际，亦不免心生恍惚。想那月本无光，借日而生辉；今被地影所蔽，失其光彩，犹能现出红铜之色，顽强存于天际，不肯全然隐没。

约莫一个时辰，月食渐退。黑影自西而东缓缓褪去，先露出一弯银边，继而半月复明，终至全盘恢复，清辉再临大地。此刻之月似比先前更明更亮，如经洗礼重生一般。

月食既过，万籁复归寂静。我独坐阳台，忽觉露水已重，衣衫微湿。白露节气，果真是露从今夜白了。天上月轮依旧冷冷照着人间，仿佛方才那场吞噬从未发生。

天地运行，自有其道。月之圆缺，食之有无，本不关人间喜怒。然人观天象，总不免附会己意，或喜或忧，实乃自作多情耳。但转念一想，若无这多情，人间又何异于荒漠？天象永恒，人生须臾，能在白露之夜观此月食，亦属难得因缘。

月色愈明，露水愈重，我终起身入室。回首再望，明月在天，清白如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