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小时候,老院子中总有一架葫芦。虫鸣声声里,夏天就漫过了藤架。</p><p class="ql-block"> 院中的葫芦架爬满了青藤,巴掌大阔大的叶面层层叠叠,把夏日烈阳滤成碎金似的光斑。那藤蔓虬曲柔韧,长满绒毛,在枝杈处会缀结底大上小椭圆形尖尖光光的青灰色葫芦。刚冒头的嫩果,裹着绒毛像翡翠珠子;也有圆滚滚的大葫芦,青里透黄,悬在叶间晃悠。随葫芦越发的硕大茁壮,父亲就用稻草拧绳或用旧麻绳,就着木架弄一个托盘,防止成熟的葫芦坠地……</p> <p class="ql-block"> 用剪子剪掉葫芦蒂,搂着葫芦用镰刀或弯刀去皮,在大盆中,用葫芦旋子(细钢片、铝板片,按直径一公分半左右揻后固定在木柄的顶端一侧),从葫芦顶部细处一圈圈向下旋挖。随着葫芦旋子绕圈旋转,葫芦条便成螺旋样绕着圈落下,好长好长的一条条,如玉白色的项链,堆在视光里。很多人家也将去皮后的葫芦从阔大底部处穿垂于一有底座的尖头木棒——葫芦杆上,然后旋挖,更加顺手便捷。</p><p class="ql-block"> 旋下来的青白色葫芦条,晴天时即搭挂在铁丝的洗衣绳或麻袋片上晾晒。晒干的葫芦条穿编成辫,放在通风处晾好。别看这晾干的葫芦条皱褶干瘪,品相不佳,但当它遇热水后即刻清醒活泛,再遇红烧肉,那就成了东北的名菜了!</p> <p class="ql-block"> 当然,青葫芦去皮后切片,是消暑生津的绝品。翻塌一下一两左右的蒲河鲫鱼后加汤,下葫芦片,着少许薄荷、香菜叶,入盐不加酱油,烧锅至滚开。当揭开笨重的木锅盖,一团清香的热气扑面……鱼汤中,葫芦片柔韧清香是鼻翼的最好气息,葫芦片生津爽滑是舌尖的最佳记忆,葫芦片白亮滋润是喉咙的最畅感觉……</p><p class="ql-block"> 葫芦,挂在记忆的藤架上,风一吹,就晃出满院的甜香。</p> <p class="ql-block"> 小时候很火的电影《葫芦娃》,看过后我们玩伴儿偷摸地将压圆形的小葫芦切开,头碰在一起,向里面瞧,看里头有没有葫芦娃……凑在前面的用手指着里面,惊悚的表情,“快看,在那……”凑在前面稍大的心领神会,张大嘴巴,圆睁双眼,“这,这,这……不是嘛!”等稍大的挪开,小孩们终于凑近跟前,侧着脸看那切开的小葫芦,眯着眼,皱着眉,苦笑着,“这,这……在哪儿呢!?”随即的嘘声,更是满场的哄笑。</p> <p class="ql-block"> 大人们,则选周正的,小葫芦切开去瓤、晒干,做面瓢、米瓢。稍大一些的,做水瓢、糠瓢、泔水瓢。那种大而圆嘟嘟的葫芦,上面切掉部分,一样掏空晾干,可以放鸡蛋,搁米……是个储物罐了。</p><p class="ql-block"> 其实,葫芦瓤,可以做汤,汤白亮,瓤软糯绵甜。那葫芦瓤中的籽,白白净净地,洗干净了,晒干,炒着吃。嗑掉籽皮,真是浓郁的糊香啊!</p> <p class="ql-block"> 后来,又见了一种葫芦,大小都有。是上小下大连缀着两个椭圆的葫芦样,俗称压瘪葫芦,又称手把葫,似林冲风雪山神庙中的枪尖挑挂的那种。小的玲珑可爱,大的憨态可掬。每逢端午节,家家挂上小葫芦,葫芦引申的吉祥如意“福禄”!再配以中国结和红樱穗,更彰显祥瑞与吉庆,也是故乡人对平安幸福的祈盼!</p><p class="ql-block"> 父亲手巧,在干透的葫芦上用电烙锑涂抹几笔,小到蒲河根根菖蒲,簇簇芦苇,大到泛舟撒网,蝶戏荷花,都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夏日里,在葫芦架下放着小炕桌,吃饭纳凉,更是夏季农村的山水画了。</p> <p class="ql-block"> 是啊,葫芦由青嫩至枯黄,完成了从“食材”到“容器”再到“文化符号”的三重蜕变。</p><p class="ql-block"> 后来读书,知《道德经》所言,“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唯有掏空自我,方成承载万物的器度。这颗中空的果实则是东方“虚怀纳物”哲学最生动的注脚。</p><p class="ql-block"> 是的,这葫芦是人间烟火的乡村素描,是容纳幸福的稠密家园,更是执着企望的坚刚图腾。</p><p class="ql-block"> 美哉,善哉,妙哉,家乡的葫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