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人情往来,自古难调。走得近了,便如两株相邻的树,枝叶交错,根系纠缠,终不免争抢雨露,互相倾轧。若即若离,反倒各自苍翠,相安无事。可见人与人之间,原有一条无形的界线,越之则成灾,守之则久长。人生如尺,亲疏有度,方能相看不厌,久处不累。</p><p class="ql-block"> 古时管仲与鲍叔牙相交,世人皆称管鲍之交,以为美谈。然而细究之,鲍叔牙知管仲贫而不以为贪,知其时不利而不以为愚,知其三战三走而不以为怯,知其被囚受辱而不以为无耻。其间分寸,岂是寻常人所能把握?若鲍叔牙一味亲近,事事干预,管仲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亦难免受制于情义之缚,何来日后辅佐桓公成就霸业?正是这般有距之交,使贤者得展其才,友者得全其义,各得其所而不相害。</p> <p class="ql-block"> 再看汉时张耳、陈馀,初为刎颈之交,共历生死。一旦得势,竟因权势相争,反目成仇。昔时同榻而眠,今朝兵戈相向。何也?走得太近,失了分寸,终将友谊熬成了怨毒。可见情之过浓,恰似酒之过烈,初时醉人,终必伤身。</p><p class="ql-block"> 唐代白乐天与元微之,诗书往来,唱和不绝。然观其相处,多是鸿雁传书,少有朝夕相伴。正因保持了这恰到好处的距离,二人的友谊反而历经贬谪流离而不衰。乐天每有佳作,必先寄微之;微之偶得新茶,定分赠乐天。这种既不疏远也不狎昵的交往,恰似明月悬空,不远不近,始终皎洁。</p><p class="ql-block"> 明人归有光在《项脊轩志》中忆及其妻,不过淡淡数语:“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情深若此,却不作痛哭流涕之状,只以树喻情,以景写心。这种克制与分寸,反倒使思念愈发深沉动人。若终日以泪洗面,喋喋不休,再深的情也要被这过度的表达消磨殆尽了。</p> <p class="ql-block"> 由此观之,人与人相处,贵在有度。过近则难免生隙,过远则易生隔阂。恰如两只刺猬取暖,离得太远,抵不住严寒;靠得太近,又彼此刺伤。唯有找到合适的距离,才能既得温暖,又不致伤害。</p><p class="ql-block"> 人生在世,能明白“亲疏有度”四字,便得了相处的真谛。不必朝夕相随而情谊淡薄,不必形影不离而心生倦怠。真正的情谊,犹如星空中的双星,各自运行在自己的轨道上,却永远相互辉映。如此,方能相看不厌,久处不累,在岁月的长河中,保持那份恰到好处的温暖与距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