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南塘</p><p class="ql-block">2025年9月7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烈日穿透无人山寨秋日的薄雾,我和友人六人在窄小的盘山道上驾车1个小时后,闯入这片水声与寂静交织的秘境。走过小桥后踏行几步,右边有一座主家自己搭的小柴门,这“时光小院”是朝阳兄整弄了5年的山舍。吃茶是必须的,聊天也是必然的。瀑布从不远处的崖顶倾泻而下,停留七次,分分合合,风风火火,最后扭打着的、紧紧拥抱的、分道扬镳的,统统砸碎在岁月冲刷出的水潭中。</p><p class="ql-block"> 以地名为名,这处于龙岩市龙门镇的七叠瀑布,一直被官方和民间叫为“五星村瀑布群”。去年初秋我首访五星村,惊诧这从崖顶撕开水幕,一级级跌宕,最终在山崖脚前的水潭里碎成冷冽的银币。我当即对朝阳说,你这改造好的老厝该叫“半山居”,这四季不歇的七层天水,当唤为“七叠泉”。</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小邹医生的父亲“海泉牯”、青年学者茂哥等人是第一次来这,他们迫不及待地去观瀑玩水,而小灰灰则独自闪在一边玩无人机。青年操控飞机的挺拔身影,却像一堵无形的墙。山舍的凉亭就剩下我一个人,悠然自得地推敲起前几天游走长汀三洲古村落的散文游记。临近午饭时,玩水的人归来,他们大多已是湿漉漉——瀑布边拍照的小邹医生不慎把眼镜掉落深潭,几个人潜水探物无果。</p><p class="ql-block"> 在这群同往同归者中,有人向我们生动地描述小邹的父子情深——在瀑布的喧嚣中,30来岁的小邹医生被50多岁的老父时而搀扶,时而托举的样子格外扎眼。这位父亲始终紧攥儿子的手腕,攀爬时手臂绷成一道桥,眼镜坠入深潭的刹那,他眉间刻下的沟壑比岩壁更深。当儿子扎入寒潭寻物,他搓着掌心呵气。午餐桌上,我的确看到邹父试菜、测温的动作,机械如程序,实则是护犊心切。“爱护为什么不能放手?”我望着跟前的山涧激流出神。</p><p class="ql-block"> 茂哥突然指着民房残墙上的几十年前的旧标语发问:“太平盛世,为何还要讲阶级斗争?”我反问他:“你导师退休金多少?工地上的农民工60岁后养老金有多少?”他愣住,其实我也无言以对。山谷的水气湿润了旧标语“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斗争”两字上,洇开一片模糊的阴影。有的人看不懂,有的人不想看懂,也有的人不敢看懂。但有一点,懂得的都懂。</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时间如激流,转眼太阳就要落山,我们婉谢了朝阳的留餐打道回府。朝阳建议我们返程时顺路拐进“洋岛岗”无人小寨看看,有三位外地老板在那合租下一栋老房子改造了“山舍”。我们拐进洋岛岗时,夕阳正啃噬着寨子的轮廓。竹海翻涌的声浪填满每一道裂缝——风过时,成片的毛竹垂下腰肢,将夕阳筛成碎金,又倏忽弹起,露出背后斑驳的土墙。</p><p class="ql-block"> 这栋旧土房改造的山舍座落在洋岛岗左边半坡上,改完后乃是木作为主,并保留了原主体,新旧并存,满眶的民宿风别有一番雅致。山舍刚改建好,空无一人,随处可见的监控摄像头倒成了主子,心安理得地在这海拔860米的宁静处享受着带湿气的山风。</p><p class="ql-block"> 在寨口左侧山腰处,有三、四栋大小不一的土木结构老房子,依着地形朝向不一却连在一起。其中一座土房的门楣上还贴有褪色的“忠厚传家”,被风雨摧残得只剩轮廓,这应该是屋主后人春节匆忙回来,象征性贴的对联。在一栋塌房处,一尊大石臼积满了雨水,倒映着天光云影,虽映不出当年舂米人的身影,却为这空寂的山寨盖下一枚墨绿的邮戳。</p><p class="ql-block"> 布满苔藓的硬化小道连通着洋岛岗小寨里不到十栋的老房子,破败的土夯老厝的瓦脊上塞满了飘落的枯枝败叶,一些坍塌了的屋子爬满蕨类,目光所及,满是被时间摁下的绿色指纹。</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山泉汇成的涧水穿过小寨子,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这几户凋敝的夯土房里,此时只有一位老人用晒笋干的竹匾拼补时光。</p><p class="ql-block"> “真想在这隐居。”我们的到来碾碎了小寨子最后的宁静。我与山寨这唯一的同类拉起话来,并与老人家互相加上微信、留下电话号码,相约择日深聊,看看能否也改造一间读书房和耕具收拾间。我试着问同行者有无意愿,风听懂了,水也听懂了,但无人语。</p><p class="ql-block"> 涧边掬水尝鲜,潭里与虾共晃。白日攀上湿滑的岩壁,摘一朵野花证明自己“宝刀未老”;星夜围坐在瀑声如雷的巨石上吃着自酿的“山神牌”米酒。这一刻,时光一定是凝滞的——我与仙女的影子叠在潭底,山涧与瀑布永远年轻,将我们的笑声织进它绿色的绸缎里。</p><p class="ql-block"> 我抚着洋岛岗涧边古树皴裂的树皮,听山涧把千万、不要和阶级、斗争等这些词嚼碎成水沫。叮咚声撞在空荡荡的山谷道场,回声比戏词更寂寞。</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幸得文字搭天桥,从此沟壑有通途。同频向来多奢望,共振却因同一屋。我们能在这里相遇和共情,感谢缘分、感谢您的阅读。</span></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