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的小尾巴

詹贵珍

每次路过街角，总能看见被父母牵着的孩子——小手紧紧攥着大人的手，小脑袋凑在身旁叽叽喳喳，笑声裹着阳光飘过来，轻轻一扯，就牵动了我心底最软的那根弦。

恍惚间就想起家里两个女儿小时候的模样。大女儿小张詹比小女儿小鑫鑫大10岁，儿时的她们，就像两条甩不掉的“小尾巴”，我走到哪儿，她们便跟到哪儿。厨房飘着饭菜香时，两人会扒着门框探头探脑，脆生生地问：“妈妈，什么时候开饭呀？我肚子里的小闹钟都响啦！”只要见我换衣服、背包包准备出门，她们就立刻围上来扯住我的衣角，眼睛亮晶晶的：“妈妈，我们今天去家乐福玩吗？爸爸，我们要去烈士公园钓金鱼、喂鸽子吗？上次那只白鸽子好像还记得我呢！”若是偶尔要单独出门，没等我说完“下次一定带你们去”，两颗小泪珠就先挂在了她们的小脸上，模样又委屈又可爱。

那时候总觉得日子被琐碎填满，要哄睡、要陪玩、要回答无数个天马行空的“为什么”。可如今回头想，那些被“妈妈爸爸”填满的时光里，藏着最踏实、最鲜活的欢喜。

厨房的水龙头滴着水，小鑫鑫蹲在旁边看了半天，仰着小脸问：“妈妈，水珠为什么喜欢往下跳呀？它是不是也想和地板做朋友？”煮面条时，白花花的面条在锅里翻滚，小张詹扒着灶台追问：“爸爸，面条煮了会变胖，我们吃了面条，会不会也像它一样滚来滚去？”那些幼稚又认真的问题，像小石子投进心湖，溅起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周末准备去公园，刚换好鞋子，小张詹就像小炮弹似的冲过来，扯着我的衣角晃了晃：“妈妈，烈士公园的小鸽子会不会在想我们呀？上次喂它的面包，它会不会觉得特别香？”路过街边的梧桐树，金黄的落叶飘下来，小鑫鑫追着叶子跑，边跑边喊：“妈妈，树叶为什么要离开大树呀？是不是要去给小蚂蚁当小被子呀？”阳光落在她们奔跑的小身影上，连风里都带着甜甜的气息。

更难忘的是每次出门碰到路边的残疾人乞丐，她们都会立刻停下脚步，小脸上满是认真。小张詹会攥着口袋里皱巴巴的零花钱，仰着头问我：“妈妈，那个叔叔没有胳膊怎么吃饭呀？我们把钱给他，他是不是就能买个热包子？”看到街边的女乞丐，小鑫鑫会把攒了好几天的硬币全都掏出来，踮着脚尖递过去，小声说：“阿姨，这个给你买糖吃，吃了糖就不难过啦。”有一次出门太急没带零钱，小鑫鑫看着乞丐的背影红了眼眶，拉着爸爸的手说：“我们下次一定要带钱来，我不想他们饿肚子。”

那时她们还不懂什么是“生活不易”，也不懂什么是“人间疾苦”，只知道要把自己最宝贝的零花钱，分给需要帮助的人——那份纯粹的善良，比星光还要明亮。那些日子，耳朵里总被“为什么”填满，手里总被她们热乎乎的小手攥着，陪她们去给乞丐递硬币。有时忙着赶路，我会随口说“快走吧，下次再说”；有时累得不想弯腰，会帮她们把钱递过去。可如今再想起，那些幼稚的问题里藏着孩子对世界最纯粹的好奇，那些毫不犹豫递出去的硬币里，装着她们心底最柔软的善意——那是孩子把自己眼里最珍贵的东西，全都捧到了我面前。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两条“小尾巴”悄悄松开了我的手。学校放假，她们不再追着问“爸爸妈妈，我们去哪儿玩呀”，而是抱着手机和同学约着去看电影、逛书店；我们兴致勃勃地提议全家出游，她们会笑着摆摆手说“你们去吧，我和朋友约好啦，下次再陪你们”。肩上的担子好像轻了，家里也少了叽叽喳喳的喧闹，可心里却空落落的，像少了一块重要的东西。原来孩子长大，就是这样一个悄悄告别的过程——从紧紧黏着“我们”的小孩，慢慢变成“有自己天地”的大人。

所以总想对年轻的父母说，若你的孩子还愿意黏着你，还会仰着小脸盼着你陪他去看蚂蚁搬家、去摘路边的小野花，还会追着你问无数个“为什么”，一定要多陪陪他们。那些你偶尔觉得“麻烦”的陪伴，那些被你忽略的琐碎瞬间，其实是孩子偷偷递来的“时光入场券”——一旦错过，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如今我的小张詹已经参加工作结婚了，小鑫鑫正在读大三，看着两个女儿能独当一面的样子，我既欣慰又失落。欣慰她们长成了有自己想法、能照顾自己的大人，却也失落那些追在身后喊“妈妈爸爸”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原来父母与孩子的缘分，从来都不是“永远拥有”，而是看着他们从紧紧跟在身后的“小尾巴”，慢慢走向更远的地方。而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珍藏那些“小尾巴”的时光，然后笑着送他们奔向属于自己的星光——因为他们的远方，也是我们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