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火千年处，匠心万古存

汤军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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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上午我陪外地朋友去了景德镇有地方特色的旅游景点——瓷宫。它位于江西省景德镇市浮梁县臧湾乡新平村，由“瓷宫奶奶”余二妹设计打造，外观形似客家围屋，外墙镶嵌青花、玲珑、粉彩、颜色釉等数万件瓷器，内部三层分别展示特色瓷器，充满艺术与文化气息场馆。

时隔五年，这是我第二次来景德镇瓷宫，晨雾朦胧中那座瓷筑的宫殿依旧璀璨，只是当年我们给她做健康体检时精神矍铄的瓷宫主人余二妹老人，已化作瓷片间一抹永恒的柔光了。

停好车，我们沿着路牌指引向瓷宫方向走去，朋友看到路边墙面上贴满碎瓷片拼图，很是惊讶，我边走边给朋友做介绍:“这是冰山一角，碎瓷片在这里有它特有的风采。”

我告诉朋友，瓷宫景区，目前已经落成了三座圆形和一座方形瓷宫，内有三层楼，目之所及都是精美的陶瓷元素。余二妹老奶奶从12岁开始从事陶瓷创作与收藏，为了造福子孙传承，从80岁开始用其一生收集的六万多件瓷器建造瓷宫，历时五年，梦想成真。我带朋友先到最早建成，也是内容最丰富的1号瓷宫参观。

从正门踏入瓷宫的刹那，我与朋友便觉误入了一座立体的陶瓷艺术史诗。这座由数万片碎瓷镶嵌而成的圆形建筑，本身就是“残缺即圆满”的哲学具象。

一层楼是历史文化区，墙体镶有高温青花瓷群，是“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的当代续篇。青花缠枝莲纹瓶上，钴料在1300℃窑火中晕染出的层次，似是把《陶记》里“陶工、匣工、土工……共计一坯工力，过手七十二，方克成器”的艰辛，凝作了釉下永不褪色的蓝。指尖抚过瓷壁，冰凉触感下是窑火的余温，这是高岭土与火焰的千年契约，恰如杜甫笔下“大邑烧瓷轻且坚，扣如哀玉锦城传”的赞叹，好瓷当有这般穿越时空的质感。

拾级而上，二层楼是艺术精品区，碎瓷拼就的茶花，没有整器的规整，却多了“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的倔强。这些曾在寻常人家盛过茶、装过酒的瓷片，经余二妹老人的巧思重生，如残荷听雨，在残缺中开出艺术的花。

拐角处是通往三楼的踏步台阶，三层楼的主题是文化区，古典粉彩颜色釉则是另一番天地，“粉彩瓷成夺化工，色如胭脂画如峰”的釉色里，仕女执扇、稚童牧牛的图景鲜活如昨，瓷板画《百骏图》片段中，骏马的鬃毛根根分明，让人想起郎世宁笔下的生灵，却又因瓷的载体，多了几分“火与土的淬炼”之美。

出了1号瓷宫，往左边移步2号瓷宫，“一带一路”的主题扑面而来。这座红墙瓷筑上，骆驼、商船的瓷塑镶嵌其间，“一带一路海上丝绸之路”的题字苍劲有力，仿佛在重述“无数铃声遥过碛，应驮白练到安西”的古丝路风景。

如果说1号瓷宫的装饰风格是浓墨重彩，那么这里的装饰风格更显素雅。瓷板画《丝路驼队》以青花勾勒轮廓，釉里红点缀驼绒，极简的色彩却道尽了千年商贸的繁华。墙上一方青花瓷板题诗“瓷舟载梦向深蓝，丝路花雨落万邦”，寥寥数语，把景德镇瓷器从宋元时期“陶舍重重倚岸开，舟帆日日蔽江来”的盛况，与当代“一带一路”的文化纽带使命，悄然串联。

触摸着瓷板上的龙船纹样，仿佛能听见泉州港的涛声、阿拉伯商队的驼铃——瓷器从来不是简单的器物，而是文明对话的使者。从宋代“南海一号”沉船里的青花瓷，到如今瓷宫2里的丝路瓷画，“以瓷为媒”的故事，正沿着古路新途，续写“各美其美，美美与共”的篇章。

2号瓷宫的右前方是方形瓷宫，顶着骄阳来到方形瓷宫，只见外部的瓷塑建筑如魔方般绚烂，迈入宫内再窥内部，瓷器雕塑虽不及圆形瓷宫精致，却能看见工匠们“一刀一刻皆用心，一瓷一塑总关情”的付出。瓷器的诞生本就是一场与火的博弈，从揉泥、拉坯到烧制，每一步都如“山中只有千年树，世上难逢百岁人”般充满变数，而余二妹以一生筑瓷宫，恰是以有限生命，追寻艺术的无限永恒。

方形瓷宫的右下方便是3号瓷宫，我与朋友来到未完工的瓷宫前面，见建筑外观带着粗粝的生命力。裸露的瓷片与钢筋交织，恰似余二妹老人的人生注脚——这位九旬老人当年耗尽毕生积蓄，“碎瓷拼成宫殿梦，残片筑就匠心魂”，这份执着，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韧劲，更是景德镇窑工“烈火焚烧若等闲”的精神传承。

忆及2020年初见时，老人穿着朴素的衣褂，握着我们的手笑谈:“要把一辈子的瓷都装进去”。如今老人已逝，瓷宫的修建仍在继续，这未竟的工程，是匠心的延续，更是“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的信念具象。

走出出口时，回望瓷宫群的建筑轮廓，忽然懂了“瓷都千载窑火旺，匠心一片照汗青”的深意。余二妹老人的故事，早已与景德镇的窑火融为一体——她是瓷的女儿，用一生践行着“把瓷留住”的执念；她更是艺术的信徒，在碎瓷堆里垒起了一座不朽的精神宫殿。

此次游览，是陪同朋友而来，较第一次来义诊有了充足的时间，观的也更细致，感触也更深刻。瓷宫，便如余二妹的雕像一般，永远捧着瓷瓶，在高岭土与火焰的故乡，等后来者读懂“窑火不灭，匠心长存”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