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右玉印记

老右玉

龟纹闲章直径4厘米高4厘米清代

　　十多年来，攒印四十余方。上月28号离京回朔之前，我与儿子专门跑了一趟琉璃厂，到荣宝斋买了古法手工精致印泥一盒和100张手工连史纸印谱印笺，还有一把軟毛刷。回家第二天我就作怪着试印，结果，我看轻了印章拓印这点小营生，务摆了半天，印出的东西且不说交待观众，连自己也看不下去。后来，我打电话咨询了有关朋友，人家告我说，你最好找一台小的虎头钳，将印章蘸好印泥后，夹在虎头钳中，瞅准位置把连史纸覆盖其上，再用毛刷轻轻地来回刷。我照着朋友所指，拓品比上回强多啦，凑乎着用吧，做好任何一件事情都是极其不易的。接下来，我对印谱和印章分别进行了拍照，最后又并将它俩合二为一，屁大点营生，我这个笨人没零没整卷滚了两天。
构思题目时，我递动了半天，用了“老右玉印记”，其一，自己网名“老右玉”，说明这些老章子，为本人所藏。再是，这些清代和民国的老章，基本出在右玉，故此得名。
众所周知，杀虎口早在清代，它便是中国重要的海关之一，随着进出口贸易逐年扩大，形成“道通北藩”“商贾络绎”的繁荣景象。从而推动了整个右玉商业经济的不断繁荣和发展，尤其是右卫城更是店铺林立，商贾云集，热闹非凡。

旧时，一无媒体宣传，二无广告登载，买卖人们如何在右玉立足，他们凭所经营商品的质量，以质量赢得顾客口碑。人们的口碑就是商品的代言广告，商家的牌匾便成了某一字号外显标示，招牌成为商家实体存在的方位地标。所谓“宁可跌窟挨鬼，不能砸了招牌。”可见其招牌的重要性，买卖双方，同行之间，业务往来，政务诉求等方面，唯一能代表商号信誉的标志，便是商号的印鉴。一枚小小的印章，它的重要作用不逊色于牌匾。
清代的右卫城四大街、八小巷、七十二条独死巷（hang）大街小巷，道路两旁，皆有商铺。不管摊杖大小，经营何种货色，皆不可缺少印鉴，只是老板阔绰，实力雄厚，印章会做的精致一些，用材会更加讲究一些，刻章也需专业人士伺候。而普通店铺的掌柜则随便找位粗通刻戳技艺的人，用一般木料刻一方印，可应付日常业务即可。
在我收藏的为数不多的三四十方老印章当中，论制印艺术，大都谈不上，没一方出自名家所刻，个别印章甚至还出现错别字，比如“林毛虎印” 中的“林” 字两竖竟然都打了勾，一看便知出自没文化人之手。征集它时，我听卖主说，这是民国时期右卫城一家较有名的饭店，保管员所用的米面印。论材质，更无金石之气，我的藏印除五六枚牛角章外，其余多数为一般木料所制。

抛开印章的艺术水准，也不管它们的材质如何，这些看似极其普通的老印章，它们一样皆是曾经右玉商业经济繁荣的见证，背后都一样雕刻着买卖人艰苦的创业史，如今一样同属研究右玉商业历史文化的珍贵文物，从它们身上一样可以找回右玉过去某些方面的影子。
据史料记载，康熙三十二年（1693年）右卫曾驻扎八旗总兵力多达8134人，加随军眷属逾万，驻防官兵既有俸饷，又有俸米，官兵阵亡，孀妇还可领到“半俸”“半饷”，如遇出兵、出差，还可得到银两和口粮的补贴，即便家有红白事宴也会得到相应补偿，在右玉的八旗中，一直还有官兵享有“双饷双俸”的说法，至今为止虽未见到文字记载，但也绝非空穴来风。总之，他们的俸禄是优厚的，生活是富足的。因此，这部分人的个人生活消费，不仅刺激了当地商业经济的发展，同时也带动了餐饮业的不断壮大。据传，满族人早点喜吃烧麦爱喝茶，当时右卫城便开了无数家烧麦馆和茶叶店。
我曾嘱托老城有关人员，让他们帮我留心找一些有关茶叶店的资料或物件，7年前有一位朋友真帮我收揽住一疙瘩清代茶叶广告印版，印版宽14厘米，长16厘米，厚3厘米。上方刻有文益德茶庄和芝鹤商标，左右两旁分别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中间是九行广告词，词文如下：
“本庄开设任邑大街路南，自赴各省名山采办，洞庭碧螺，西湖龙井，云南普洱，祁山红梅，六安雨前兰芯，莲心银针，伏花香片，不惜工本。总之，精益求精，物美价廉，凡绅商诸君惠顾，并认本庄芝鹤商标为记，口口口惧，本庄主人谨启。”
另有“德兴茶庄” 和“泰兴茶庄”印章各一枚，当时，我出价四千多，虽说价格稍高，但此类东西，恐怕日后，再难碰到，虽说花得是本人的退休金，但我毫不心疼。要想收藏到一些有历史价值的东西，必然要付出一定的辛苦与代价。

文益德茶庄广告印版宽14厘米长16厘米厚3厘米 清代

德兴茶庄章长5.5厘米宽5.5厘米清代

泰兴茶庄长5.5厘米宽5.5厘米厚2.5厘米 清代

林毛虎印

　　四年前，我在7788收藏网上发现了右玉县民国时期永兴源店铺石掌柜的一枚“通顺石记”印章和数张杀虎口的老照片，蔚县一位小老板网上挂出了一万零八百的天价，后经反复磋商，最终我出价4800元买下，店名取于杀虎口通顺桥，时为当地最大一家门店，县太爷在它店下还设专账专户，账簿真实地记录了一段时间伪县政府的支出状况，对研究右玉历史是不可多得的第一手资料。

通顺石记 宽3厘米长3厘米高3厘米 清代

　　2020年8月，我的好友钱币收藏爱好者姚尚杰，将他多年珍藏的一块清代“内庄兴盛号记易换银钱”的钱庄牌匾赠与我，得此物后，我思谋有匾额必有印鉴。再是，清代的右卫和杀虎口商贸经济十分活跃，福建的茶商，江浙的丝绸商，山西的晋商等名商巨贾都曾在这里设有办事处，为服务于商贸活动，便催生出多家银号钱庄。我虽得到一块钱庄的牌匾，但还没有一方银号的印鉴，于是，我主动联系右玉当地一些从事古玩买卖的朋友，并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们。

半年后一位朋友拿着四枚银号印章送到我的工作室，据他讲，“宝昌银号”、“ 吉昌记”、“ 天昌记”三枚是成套的东西，皆含“昌”字。首枚是银号章，后两枚是汇票使用章，由两名职员分别保管，届时顾客汇兑银子时，必须两章钤盖，方可取出银子。单独的银号章为“裕丰银号”。我再三叮咛他“这两家银号都曾在右玉开设过吗？”他说：“我也不敢确定，但这些东西都是从咱们本地收到的，再说清代杀虎口日进斗金斗银那么日喧，天（津）北京上海等，他们哪家大银号不往咱们这里扑砍。”他讲的也不无道理，我也就稀里糊涂留下了。

宝昌银号长2.5厘米宽2.5厘米高4厘米清代

天昌记牛角章宽2厘米长3厘米清代

吉昌记宽牛角章1.8厘米长2.8厘米高3厘米 清代

裕丰银号牛角章直径3.5厘米高4.5l厘米清代

　　后来，我把印章带到北京，让琉璃厂一家古玩店的朋友帮我看了一下，他说货是真的没问题，我才彻底放下了心。另外，那次我从他的印章展柜里，偶然又发现一枚“冀晋区公粮票关号”章，这章我虽属首见，但似曾相识，稍想片刻，我想起来了，在当地我曾收藏过一枚“晋察冀边区公粮票冀晋区小米拾五斤”，其上盖的就是此印，让我喜出望外，立即买下。真可谓证章合一是奇缘。

冀晋区公粮票关号宽2厘米长3厘米高4厘米 民国

北义和记长3厘米宽2厘米高4.5厘米材质牛角清代

　　十几年的收藏过程中，我常把自己想要的老物件，事先告诉本人熟悉的古玩店老板，让他们帮助自己实现其梦想。我早想收揽一本日伪时期右玉的“良民证”。此事，我在右玉问细了多年，最终令我失望没有找到，后来，我拜托朔城区古玩店老板王柱帮我留意一下此事，结果去年腊月里，王老板一下帮我搞到原右玉县五区东石仁坡村民王厚和王四女的两张“良民证” ，并且还有其它不少右玉的老东西，其中有“泉兴湧记”店章一方和周绮思象牙私章一枚。根据字面推断，我认为这类章应为过去缸（酒）坊或醋坊的店章。
年初，我去岱岳采访了西石坡村93岁的王振德老人，我问老人家：“听没听说旧时东石仁坡村开过加工醋的作坊？”他说：“没听说过，倒是我们西村周家开过缸坊，我小候听村里上岁数的老人们讲，周家早在清代就开了缸坊，因我村的水质好，周家的烧酒质量也好，右玉多家缸坊的酒头数他家好，到了民国时期，缸坊由周家后辈周业经营，买卖仍然十分火爆，就连那时增子坊据点的日本人也不接久来我村驮烧酒，尤其是过大年，伪县政府送礼全是用的周家酒。”经王老如是讲，我也基本上弄清了 “泉兴湧记”的来历，再说周绮思象牙小章也不失周家缸坊的一个有力佐证。

泉兴湧记长3厘米宽3厘米高4厘米清代

周绮思印长1.2厘米寛1.2厘米高2.8厘米象牙清代

　　旧时，右玉的药铺诊所章子我也收藏两方，其中“杀虎口德生堂具”是早期我当宣传部期间到杀虎口村下乡，锁扣老汉送于我的。另一枚“复盛堂”诊所印章是我从破虎堡村一位老人手里征集回来的，据该章出让者说，民国时期，一位叫樊广林的关南人，他不仅会做买卖，在我村开了一家叫“信义舖”的杂货店。另外，他还精通医术，在他的商舖里专门辟出一间屋子，挂了“复盛堂”牌匾，由樊医生坐诊，此人医术高明，口里口外的诊疗病人特别多，1942年日本鬼子来啦，把全村的房子烧了个精光，从此，他也离开了我们村，这枚“复盛堂”印章就是他遗留下的。

杀虎口德生堂具长5厘米宽1.9厘米高5厘米清代

复盛堂宽2厘米长2.5厘米高3.5厘米清代

沈合顺号宽2.5厘米长2.5厘米高4厘米民国

大茂字号长2.6厘米宽2.6厘米高4厘米清代

　　在印章类收藏中，我还收到两枚特殊章子，一枚是龟纹“福如东海”吉语章，它是我从右卫老城搜搓到的，大概为名商大贾遗留下来的把玩闲章，材质为黄杨木，这种材料属高档木材，在传统文化中被视为吉祥之物，它质地坚硬，色泽均匀，纹理细腻，适合制章。这枚章子，雕刻精细，字迹清晰，寓意吉祥，是吾至爱。
另一枚是“育才求精”的老铜章，它直径5厘米，高4.5厘米，质量500克。我从大同魏都古玩城搜集到的，当时，店老板说：“此章是右玉的东西。”我问：“何以见得？”他说：“随同章子来的东西，还有民国时期右玉政府的教育训令以及1950年1月察哈尔省右玉县人民政府教育行政干部登记表等。”因以前我跟这家店老板比较熟悉，几年下来买过他不少东西，从未发现过假货。因此，在我印象中此家老板还是值得信赖的。于是我连资料带章一起买了下来，我估计这是一位过去在右玉从事教育工作的老同志的藏品，他死后子女将这些东西一并处理到古玩店。铜章我请北京懂行的朋友看过，说是清代的东西，应该是教育部门为教职工刻制的励志章，果真是这样，我就赚大啦！它将是右玉教育史上不可多得的历史文物。

育才求精铜章直径5厘米高4.5厘米质量500克清代

龟纹章直径4厘米高4厘米清代

　　我收藏某类老物件，既注重质量，同时也追求数量，因为只有拥有一定数量，才会真实地反映出一个领域的全貌。比如，在我的印章收藏中，一枚章子既有掏数千元买下来的，也有花三五十块讨来的。一次，我在右卫镇下乡，镇办公室胡主任领我到一位92岁的老人家里串门儿，老人先为我们讲述了昔日右卫的繁华后，说他家过去还留住过一位崞县的焊铜壶修瓷盘配钥匙的手艺人，1947年匠人离开右玉时，还砍下一个戳日，说着他从梳头匣中取出让我看，章子刻有“崞邑上大牛村复盛恒久记具”字样，看后我问老人：“可否卖于我？”老人说：“一个烂戳日卖个啥，你们用得着拿去就行啦。”临了，我还是硬塞给老人五十元。

崞邑上大牛村复盛恒久记具宽2厘米长5厘米高4厘米民国

德顺乾记长2.8厘米款2.8厘米高5厘米清代

德泉成记宽1.5厘米长4.1厘米高4厘米清代

德兴明记长3.5厘米宽3.5厘米高3.6厘米 民国

福来店记宽2.5厘米长2.5厘米高3.5厘米民国

傅字堂记宽2.5厘米长2.5厘米高4厘米清代

广义恒记宽3厘米长3厘米高3.5厘米清代

聚魁顺记宽2.5厘米长2.5厘米高3.5厘米清代

孔右景印 铜质 民国

刘式潘印长2.3厘米宽2.3厘米高3.5厘米民国

朔县福来客栈具寛1.8厘米长5厘米高4厘米民国

田屯镇同协永记宽2厘米长5厘米高4厘米 民国

万字纹闲章长2.8厘米宽2.8厘米高3厘米 民国

右玉小马营村巩玉红遗留下的石料场印章长3.5厘米宽3.5厘米高5厘米清代

协裕信记长3.2厘米宽3.2厘米高4厘米 清代

　　玩收藏不管你耍的大小，总归是要和钱说话的，我曾花不少钱在当地买过一个杀虎口税关的“护封”章，后在7788收藏物网又发现一枚“杀虎牙房官闵德臣”印，标价15800元，后来我知道老板在潘家园有店，我跑去一探究竟，李老板是呼市人，他收藏的西口资料不少，结果当我提到闵印时，他说，牙房官印是清代杀虎口交易中心行政官印，实在太难得，我标价25000元，少了两万不能卖。我本想官印与护封两章挺配套，自己已有护封章，再将闵印买下来，便达到了完美。可自己揣水（资金）不行，只好放弃。

杀虎口税关护封牛角章宽2.6厘米长2.6厘米高5厘米清代

　　本文行将结束时，我再顺便提及一下旧时从事买卖活动过程中，商家为避免日后与顾客发生不必要的纠纷，他们提前丑话在先，将某些交易原则镌刻成章，届时加盖在货票上。我虽收藏的商务印章为数不多，居然也有这方面的印章两三方，“到期付清，一律无让、” “如遇关卡，贵客自理、” “荷蒙光顾，竭诚欢迎，各货当面检选，结账概不去零。”古人做法，仍值得我们今天借鉴。

到期付清一律无让宽1.5厘米长3.3厘米高4.5厘米清代

如遇关卡贵客自理宽1.7厘米长3厘米高4厘米清代

商业往来规则宽1.6厘米长7厘米高3厘米清代

　　中国印章历史悠久，它源于商周，盛于两汉，东晋与书画结缘，成熟于明清。我收藏的几十方印章，虽无多大艺术价值，但她们仍是清代乃至民国时期，曾经右玉商业经济活动的物质载体和历史见证，仍有着不可磨灭的历史商业文化和精神价值，并且其中和传统民族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字号名称，各具特色，折射出民俗心理，包含着求顺利、保安康、寓诚信、讲道德的吉祥内容。遗憾的是过去右玉那么丰富的印章资源，由于时间的、社会的、自然的等多种因素的作用与影响，特别是经过“十年文革”摧残，致使印章散失逸尽。因此，尽管老右玉印章藏品不多，均属普通，可也特显珍贵。
2025年9月7日于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