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故乡

昆之羽

<p class="ql-block">在一个三面环山的坡地上,静卧着一个六、七十户人家的村庄。村口有一棵古老的金刚栗树,树下是一条石板路,路一头连着村巷,另一头穿过村前相邻的三个鱼塘,逶迤过田垌,伸去远方。这就是我的梦里故乡——祖山。</p><p class="ql-block">祖山是文市镇同仁村下辖的一个自然屯,位于勒塘村与王道村之间,距今已有三百余年历史。据前辈们说,祖山村不大,但人才辈出。说村后大竹山是靠背,虎形山脚下的石板路犹如一根轿杆,金鸡岭去勒塘村的路是另一根轿杆,祖山屯刚好建在压轿的坡地上,因此人杰地灵。又据风水先生说,此村三面环山,村后小溪淙淙,村前地势平旷,活脱脱的一个燕子窝,时不时就要飞出“金凤凰”。</p><p class="ql-block">祖辈们总爱用五彩的颜色来涂抹家乡,用无尽遐想描摹祖先的高大,因为这片热土地上倾注了先辈们的智慧,洒下了一代代村民辛勤的汗水,他们的血液里先天性地流淌着对家乡的深爱。</p> <p class="ql-block">我年年如社燕,往返于城市与故乡。每次回到家乡,我总爱走走童年放牛时常走的羊肠小道,触摸下少年曾翻扒过的泥巴。童年及少年时期,我用稚嫩的脚板丈量过家乡的每一寸土地,以至于村巷每一处台阶的高低,鱼塘的每个出水口位置,我都熟悉无比。</p><p class="ql-block">每每想起故乡,脑海里总浮现出的一幅剪影,那是一棵金刚栗树和一条石板路的形象。这棵树是否由康熙年间月允公建村时所植,无从考起,爷爷说他小的时候,这棵树就这么高了。可以推断,这颗百年古树见证了咱村的兴起与兴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金刚栗树就如一位戴着头巾系着围裙的母亲,一次次目送儿女们远去,又静候儿女们的归来。</p><p class="ql-block">树下石板路曾是我们村通向外界的唯一大道,沿着这条路,村民将鸡鸭、柑橘、大枣、红瓜子、青麻等各种特产挑送到集镇上;沿着这条路,年轻人背起行囊外出闯荡;沿着这条路,外嫁的姑娘走向他乡。</p> <p class="ql-block">三个鱼塘是田垌的主要水源,也是我们的游泳池;鱼塘下面是一百多亩宽的田垌,这是咱村的粮仓,也是我们的游乐场。</p><p class="ql-block">田埂上草青了,我们牵着牛一条埂一条埂地啃;田里红花草长高了,我们藏进红花草里打滚捉迷藏。</p><p class="ql-block">最难忘记的还是捉黄鳝、打泥仗。</p><p class="ql-block">农历六月时节,天气闷热,蛙鼓阵阵,虫子低吟。黄鳝这时便会出来“纳凉”,一畦畦的晚稻秧田是它们“纳凉”的绝妙去处,因此,晚上打灯捉黄鳝成了我们夏日里最喜欢的活动。照明的材料多种多样,有的用手电筒,有的点马灯,有的用废旧塑料鞋底。塑料鞋底照明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塑胶味儿,掉落的火星还会烧坏秧苗。但捉黄鳝太吸引人了,也就顾及不了那么多,我跟三姐便是燃烧鞋底照明的。</p><p class="ql-block">三姐左手举灯,右手执竹钳,钳上有锯齿。我则肩挎一个竹篓,亦步亦趋地跟在三姐身后。秧田晚上需蓄水保温,水不会很深,刚好覆过田畦。清浅的水,嫩绿的秧,特有诗意,想来黄鳝也是挺有情调的。黄鳝一般呈黄色或灰色,特别大的呈现金黄,因此,只要稍微眼尖一点,黄鳝便会难逃厄运。每看到一条黄鳝正惬意的横卧于绿色秧苗下,三姐便小声唤:“小弟,这有一条,莫动。”听到三姐惊喜的叫唤,我赶紧停下脚步,生怕惊动了黄鳝。说时迟那时快,一条黄鳝被三姐钳住,不断的扭动拍打,我连忙将竹篓送过去,黄鳝从“纳凉客”成了“瓮中鳖”。看到捉黄鳝如此简单,我也要尝试一下,三姐就让我过过瘾,我试了几次,稍不小心,黄鳝会倏地溜掉。</p><p class="ql-block">夜深了,望望田垌里稀疏的星火,再看看竹篓里不停翻动的黄鳝,在灯火的映照下,我们脸庞特别光亮。</p> <p class="ql-block">“双抢”时节,田垌上空响彻着“轰轰”的打谷机声,空气中弥漫着稻香、泥巴和汗水的味道,弯如稻穗的背脊在稻田里起起伏伏。这时的故乡最美最温情:落日熔金,暮云璧合,稻谷一派金黄,一排排站立的稻草象舞者跳着芭蕾;石板路上,村民来来往往,像五线谱上跳动的音符。一场泥巴仗常常在如此美丽的背景下徐徐展开,小伙伴们脱得赤条条的,分成敌我两派,你追我,我赶你,鏖战几个回合后,一个个成了泥猴,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笑声飘荡在田垌的上空,飘上正辛勤耕作的村民脸上。仗后,一个个跳入鱼塘里,扑腾游泳。待村口响起某位母亲的召唤声时,才踩着夕阳余晖回家。</p> <p class="ql-block">近二十年来,随着国家对三农的大力支持,以及“燕子窝”飞出的金凤凰们对家乡建设的大力回馈,一条村级水泥路绕过村前禁山通到了镇上,村口的那条石板路也就褪去了往日繁华。家乡水浅地薄,没有什么经济来源,绝大部分年轻人选择外出打工挣钱,田垌被撂荒在一边。田垌里的那条石板路也因为年久失修而显残败、嶙峋。山上茂盛的荆棘丛草煙埋了路径,开荒地被野草藤蔓侵凌。</p><p class="ql-block">我站在高岗上看,一栋栋楼房别墅拔地而起,原先的老房屋绝大部分已是断壁残垣。因为修建楼房,很多古树被砍伐,剩下的古木也因为楼房的耸峙而显得矮小可伶。村旁草木茂盛,要想看取村子全貌已不可能,我爬上虎形山的最高处,在脑海里尽力搜寻孩提时候的记忆,查找故乡的“根目录”,尽可能地辨识每一处老房屋,每一条小巷,还原心中的“燕子窝”。</p><p class="ql-block">眺望良久,一声长叹。我选取一个最佳位置,“航拍”了一张故乡照片,我想带回城里再仔细看。</p><p class="ql-block">我沿着虎形山脚的石板路,一路走到村前的大塘。我脱得赤条条的,犹如孩提时候,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游近故乡的心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