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秘书啊,秘书(21)

打开镜头按快门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木 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这天上班,小丁发现马主任脸色有点不好看,几次进他办公室,都闷闷阴阴的。</p><p class="ql-block"> 老主任坐在办公桌后,干瘦的脸,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眉头紧锁,细眯的小眼睛没有了往日的锐利;他嘴唇抿得发白,嘴角微微下撇,显然胸腔里有喷搏欲出的抱怨;鼻翼两侧的裂纹因紧咬牙关而显得格外深刻,像两道深刻的忧虑;他深吸一口气,那气却卡在喉咙里,使得瘦削的喉结不停地滚动;他面部肌肉处于一种紧张的抑制状态,每一道皱纹里都埋着无法诉说的疲惫、郁闷与焦躁。</p><p class="ql-block"> 他把小丁叫来,两只眼睛盯着小丁,却黯然不语。小丁纳闷,这不是马主任的风格,马主任从来都是精明能干精神饱满,今天怎么变了一个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p><p class="ql-block"> 小丁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马主任最近的工作,好像每天主要是在忙机关宿舍建设的收尾工作,听说不少房间天花板乳胶漆大量脱落,施工方肯定负完全责任,从源头查找原因,又涉及到进货质量和施工质量,施工方又以工期太紧太赶,施工工序压得太紧而推卸责任,马主任成天开会研究协调,搅得心烦意乱心力交瘁。小丁猜想,一定是这个事把马主任愁煞死了。</p><p class="ql-block"> 马主任好像有点咳嗽,是不是感冒了?小丁想问又没问,望着马主任不知说什么好。过了好一阵,马主任终于说话了,语速很慢很吃力,说话的声音还很小,发音还时不时含混不清。小丁努力听,大致听了一个大概,意思是叫他给厅长写一个讲话稿,主要目的是第四季度要大干,所有项目都必须在年底前完成年度目标任务,要把问题讲透,把困难讲够,把决心讲足,把措施讲到位。马主任最后说,下周厅长就要在会上讲这个稿子,各个项目的负责人要来,各市的局长要来,分管的副省长要来,相关省级机关负责人要来,新闻媒体要来,要抓紧写,三天先把初稿拉出来给他。</p><p class="ql-block"> 小丁感到了圧力,这种专门写项目的稿子,难度很大,要对各个项目的情况比较了解才能心中有数,自己才来大半年,项目上从来没有去过,一点概念一点感性认识都没有,偶尔看一看简报和统计,也是圄囵吞栆一知半解,这么重要的稿子,应该交给小张才合适,他对项目的了解深度远在自己之上,这段时间跟着厅长几乎把全省所有的项目都跑完了,交给他来写是最合适不过的,为什么马主任会交给自己呢?</p><p class="ql-block"> 小丁想说让小张写更合适,但一看到马主任非常阴冷的脸,小张根本不敢吱声。小丁屏住呼吸凝望着马主任,今天马主任太反常了,</p><p class="ql-block">马主任的情绪让小丁感到恐惧,马主任面容铁青,两眼低垂,面容狰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小丁回到办公室,小李在小张不在。小丁从那棵幸福树的枝叶间隙中看小李的背影了,如果小李穿绿色衣裳,小李便与幸福树融在一起,一团绿色的云。</p><p class="ql-block"> 小张跑到隔壁小房子钟助理那里串门去了,小丁从来不去,小丁觉得钟助理身上有一种东西,让小丁不想走近钟助理。</p><p class="ql-block"> 钟助理五官不美也不丑,四肢不胖也不瘦,个子不高也不矮,表情不冷也不热,说话滴水不漏,办事有分有寸。小张隔三差五去串门,是小张需要钟助理,还是钟助理需要小张,还是彼此都需要彼此?反正,两人合得来,谈得拢。小张跟任何人,都淡得来合得拢。</p><p class="ql-block"> 小丁呆坐在办公桌旁,脑壳有点乱,想写马主任交办的稿子,又无从下手;想窥探马主任的“义愤填膺”,也不从下手。小丁眼睛直直看着幸福树那团绿色的云,云朵忽大忽小忽近忽远,小丁有了灵感,起身出了办公室,不加思索地往打字室跑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 因为党组的人事任命文件都在打字室打印,没准儿,能从打字室获得一点信息。</p><p class="ql-block"> 两个打字员女生,都是厅后勤服务中心招聘的,虽说是聘用工,工资也不高,但在大机关上班,工作环境好,员工文化素质高,稳定安全,两个女生都安心舒心,十分珍惜眼下的工作。打字室又是厅办公室的组成部分,平时开会,外出活动,大家都在一起,俨然成了办公室这个团队的一员,大家都相处得和和睦睦融融恰恰。</p><p class="ql-block"> 两个打字员见小丁进来,都朝他点头示意。小丁一边打招呼,一边像老鼠似的东瞅西看。厅里的文件,一年有三千多份,都是编了文号的正式文件,都是由两个打字员打的,不算双休日,平均每天都有十来个文件,加上不编文号的其他文字材料,每天打印的文稿达近二十份,工作量非常大。</p><p class="ql-block"> 党组文件在这些打印文件中算少数,主要是人事任命文件。由于要保密,党组文件一打出来,人事处的人马上会拿走,如果没有马上拿走,打字员都会放在墙角最里面的文件柜里。小丁的目光扫来扫去,最后还是落在了那个墙角的文件柜上。两个打字员想阻止小丁,又不好吱声,面面相觑,埋头干活儿,或许都是办公室一个屋檐下的,许多重要的会议小丁也都参加,又是办公室秘书,不是外人,何况文件马上就会盖章发出去,分分钟钟的事情。</p><p class="ql-block"> 小丁正是凭着这些理由,壮着胆拉开了文件柜。果然,里面躺着刚印出来的人事任命,小丁急急火火迅速浏览一遍,里面没有小张调走的内容,倒是看到了行业工会主席的任命,是一个不认识的人,应该是从外面调进来的。小丁感到奇怪,怎么不是马主任呢?小道消息都说,马主任五十八岁了,老工会主席退了,这个位置非他莫属,这个位置属副厅,马主任辛苦了几十年,退休前解决个副厅,也差不多了,怎么换成其他人了?</p><p class="ql-block"> 小丁的目光又落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就是那个挂职上派到厅里当厅长助理的那个钟助理,他被任命为厅办公室副主任,还兼厅驻京办事处的主任。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到厅里挂职上派,结果变成厅里的干部了,不过他是市旅游局局长,当厅办公室副主任,级别上还是门当户对的。</p><p class="ql-block"> 小丁又看见大张的名字了,大张被任命为厅办公室副主任,这是小丁最开心的,大张不用在地方上呆下去了,大张当马主任的副手,马主任高兴,小丁更高兴。</p><p class="ql-block"> 出了打字室,小丁走到楼梯拐角给大张打手机,没人接,小张正要回办公室,大张把电话打过来了,小张兴奋地告诉大张,他的任命书下来了,是厅办副主任。小丁问大张什么时候回来,大张说,不回来,还得在地方上呆满一年。小丁有点不理解,大张说培训班大多数的学员都下了任命文件,但下派的安排不会变。小丁哦哦哦的算明白了。小丁又告诉大张,钟助理也任命为厅办副主任了,同时又兼厅驻京办主任。大张听了有点吃惊,说如果长驻北京的话,马主任的担子就更重了,两个副主任“占着茅坑不拉屎”。小丁又把工会主席的事给大张讲了,大张更是惊讶,这个打击太大,马主任一定受不了。大张反复叮嘱小丁,再苦再累,也要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分担多少是多少,竭力为马主任排忧解难,分担马主任的圧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当晚下班,小丁刚回到宿舍,就被屋里的气氛惊住了,小张和小李从菜市场买了不少肉不少菜,要招待小丁小娟吃一顿火锅,整个客厅弥漫着火锅调料浓郁呛人的气味,小娟也刚回来,帮着小李忙里忙外。</p><p class="ql-block"> 小丁把小张拉到一边悄悄问是怎么回事,小张低声说他明天就要去北京上班了,今晚大家聚一聚。</p><p class="ql-block"> 小丁很吃惊,问,你调驻京办事处?</p><p class="ql-block"> 小张点点头。</p><p class="ql-block"> 小丁又问,跟钟助理一起?</p><p class="ql-block"> 小张说,当他部下。</p><p class="ql-block"> 小丁又问,太忽然了,怎么没有听你说过?</p><p class="ql-block"> 小张说,厅长今天才定的事。</p><p class="ql-block"> 小丁脸上有些僵硬,拍拍小张肩膀说,好事好事,多岗锻炼。</p><p class="ql-block"> 吃饭了,桌上的气氛,又阴又阳又郁又闷。小丁主动端起酒杯敬小张,祝他在北京上班,马到成功旗开得胜。小张连说哪里哪里,是去锻炼去学习去服务。小娟听不懂,傻傻地端起酒杯,陪着喝陪着笑。</p><p class="ql-block"> 几杯下肚后,小张脸盘被酒精熏得微微发红,扁胖的鼻翼随着呼吸轻微张合,渗出细小的汗珠,但他始终控制着气息,不让自己的姿态显得过于急促;他的双眼全没有平日办公时的精明,倒是温和与憨钝,眼角的笑纹深深叠起,眼神亮而稳,不飘不躲,正好迎着小丁的视线;他没有把内心的高兴,扩散到脸上,两颊肌肉绷着一点力,始终约束在一个庄重的范围内。</p><p class="ql-block"> 小李表情平静,时不时微笑,但眼波流光则是无法掩饰。显然,她对小张去北京办事处,相当满意,要接触多好处长司长,厅长和副厅长到北京,小张会鞍前马后,更重要的一点是,厅里的项目需要得到部里的支持,小张会穿梭在有关司局之间,这样的机遇与平台,对小张的未来,那是何等的无限风光姹紫嫣红。</p><p class="ql-block"> 小李也时不时与小娟敬酒,眉梢眼角,不断眨动的眼睛和微微颤动的睫毛,隐然飘荡着按捺不住的雀跃与喜悦。</p><p class="ql-block"> 席间,小李上了两次厕所,第三次上厕所时,小张也不迴避,悄声对小丁小娟说,小李怀上了,有什么事,还望关照关照。小丁小娟面面相觑,低声回答没事没事,尽可放心。吃了饭,小李小娟抢着洗碗,小娟坚决不让小李洗,小丁也劝小李不要洗,让小张陪着小李回屋休息。</p><p class="ql-block"> 入夜,小娟偎在小丁怀里,彼此无语,呆呆凝凝望着窗外夜色。</p><p class="ql-block"> 小娟问,小张去北京,小李也会去吗?</p><p class="ql-block"> 小丁说,小李不去。</p><p class="ql-block"> 小娟问,他在北京呆多久?</p><p class="ql-block"> 小丁说,不清楚,可能一年,可能两三年。</p><p class="ql-block"> 小娟问,厅里在北京设这个办事处,主要干什么?</p><p class="ql-block"> 小丁说,什么都干,跑项目,请吃饭,联络感情,等等。</p><p class="ql-block"> 小娟说,小张走了,大张也走了,你会更忙了。</p><p class="ql-block"> 小丁没吱声。</p><p class="ql-block"> 秋夜的天幕,澄澈深邃,高远明净,缀着疏星,偶有几缕纤薄如纱的云,被高空的风拉成羽丝状,透出淡银的色泽。城市的灯火,霓虹流转,勾勒出高高矮矮的建筑轮廓。车灯曳着流线没入夜的深处,与天上静谧遥遥相对,一半喧嚣,一半清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五</p><p class="ql-block"> 小张跟着钟主任去了北京,马主任也病了几天,小李反应强烈也请假几日,整个办公室的主要活路全压在了小丁一人身上,小丁随时都会想起大张那句话,要全身心地投入,为马主任排忧解难。</p><p class="ql-block"> 事情就是这样奇怪,这么多的事情,这么繁杂的头绪,这么大的工作量,小丁白天晚上的干,再苦再累,却是累皮不累心。</p><p class="ql-block"> 没有与小张对比之下的相形见绌,没有小李潜在的阴阴隐隐的灰暗气场,小丁的内心竟是如此的轻松自在透明畅快。</p><p class="ql-block"> 相反,最让小丁纠结的是,他应该怎样与厅长相处,这段时间,一直是小张在跟厅长,现在小张忽然走了,马主任又没有重新安排小丁跟厅长,小丁两头为难。</p><p class="ql-block"> 小丁想去请示马主任,马主任病了,去打搅非常不妥。还是,一切顺其自然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六</p><p class="ql-block"> 有几次,厅长从秘书办公室门口过,厅长的眼睛会不经意朝小丁座位瞅瞅,小丁立即将目光迎上去,厅长的目光一点没变,和以前一样一样的,厅长的目光里含着善意的微笑,小丁想站起身,厅长的身子已经过去了,但小丁仍然感到周身都是从头到脚的温暖。</p><p class="ql-block"> 厅长一米八身高,五十七八岁年纪,脸盘偏胖身形丰腴,却不显臃肿,反添几分稳如泰山的气度;面容慈和,眉宇舒展,一双眼睛总是含着浅浅的笑意,眼尾刻着几道温煦的纹路;但若细看,那温和的眼波深处,却沉淀着经年累月积攒下的不容置疑的威仪,像古井深潭,水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沉着。</p><p class="ql-block"> 厅长走路步幅不大,速度不快,每一步都踩得极稳,肩背挺拔,不见丝毫晃悠,自有一股沉静的力量感,不疾不徐。</p><p class="ql-block"> 每逢开会,厅长总是聆听多于言说,指间或夹一支笔,静静思索;待到需要拍板决断时,他才开口,语速同他走路一般,缓慢而沉稳,字字清晰,落在最关键处,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却自有千钧之力,令人信服。</p><p class="ql-block"> 这样一位令小丁敬重和爱戴的厅长,怎么会把钟助理任命为厅办公室副主任呢?叫他回地方不是很好的吗?</p><p class="ql-block"> 许多事,很不理解,背后,却都是各种能量互相推搡挤动下的平衡。</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未完待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