徂徕山起义中的父亲

小苏

为纪念抗日战争胜利80周年，山东省委宣传部、党史研究、省广电视多年来搜集整理编导、报经中央有关部门批准的山东抗日历史纪实片《洪流》共12集，自2025年9月4日起每晚9点30分在山东卫视频道播出。

9月6日晚9点半播出的《洪流》第7集“徂徕丰碑”中，记载了父亲在徂徕山起义中的事迹。我把纪录片中有关父亲事迹录屏剪辑了2分钟保存下来，以鼓励鞭策自己。

感谢山东卫视，使父亲的革命生涯为人们所知，为历史记载。

纪录片话外音说“从1月1日到9日”，这应该是9天时间。在采访中我说父亲一介翩翩书生文人，6天跑了600里路联络和带领起义队伍上山。这和话外音有3天的时间差是因为在这9天中有二三天他们在将军堂村等待动员枪支，实际跑路的时间只有6天。

为了完整地表述那段历史，我把姐姐最近重新整理的父亲杜文泉参加徂徕山抗日武装起义的经历和行走路线图全文转发如下：

抗战爆发前，父亲在新泰任小学教员，后来加入民先（全称“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抗战爆发后，参加了徂徕山抗日武装起义从酝酿筹备、到动员组织、再到带队上山的全部过程。这段经历，在他一九六九年六月六日手写的一份稿件中有真实的记叙 [1]。

感谢母亲将这份手稿珍藏至今，感谢《徂徕山起义》[2]中许多前辈的珍贵回忆，让我们对这段历史有了更多的了解和更真切的感受，更清晰地看到了父亲在起义队伍中的战斗身影。

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后，日寇迅速占领北平、天津后沿津浦线南下进攻山东。时任山东省主席韩复榘放弃抵抗，日军于十二月二十七日占领济南。

一九三七年九月间，按照山东省委“广泛地宣传、动员群众，武装群众，组织以共产党员为核心的抗日武装，进行游击战争”的指示，新泰县委抓紧时机，加强部署，召开了动员群众携带枪支参加游击队的专门会议。这次会议是在时值秋假的新泰县西南关奶奶庙小学的教室里召开的，参会人员包括时任县委书记董琰、李枚青、王宪廷、王迫悟、王德一、刘子军、董林汉、杜文泉、致云清等近二十人。根据“党中央和毛主席号召我们脱下长衫拉武装，组织起来打日本鬼子”的号召，会议研究了在全县动员抗日的议题，并确定由父亲和致云清担任交通联络工作[3]。

会议决定在新泰设定两个武装起义集合联络点：刘杜镇的新华医院和董家庄的董超家。父亲的任务是在刘杜帮助单洪开展新泰五、六区及石莱、放城、宫里一带的动员组织抗日武装活动 [4]。这段时间的工作是秘密进行的，由他们动员成熟的一些人员在后来的徂徕山起义中都成为了骨干。

一九三八年一月一日，父亲从刘杜镇去新泰县城取情报，途径南龚家庄时遇到日寇正在附近的公路上运兵。在回不去刘杜的情况下，父亲与在南龚家庄当教员的刘子军等人一起到了董家庄、兴隆屯。他们在那里找到了县委书记董琰，决定就地组织起义队伍，当晚便拉起了一支二十多人的武装（其中有董超、李伯秋等），并连夜赶到瑞山后村，董林汉也在。为了进一步扩大影响，联络人员，搞些枪支，他们在天亮前赶到了将军堂村，找乡长董桂林动员枪支，在那里驻留了两三天。这次动员没有成功，他们便返回了瑞山后 [5]。

这时八路军四支队的黎玉（山东省委书记）和洪涛（司令员）派人来联系，让起义队伍迅速到徂徕山汇合。董琰决定先带领这支队伍上山，同时派父亲和致云清到刘杜联络单洪，传达起义队伍“到徂徕山汇合”的命令。

父亲和致云清赶到刘杜，没有找到单洪，原因是新华医院为了躲避韩复榘部散兵的抢掠，此前已将人员和物资转移到东塘峪村。当他们赶到东塘峪时，仍未见到回家乡去拉武装的单洪，但找到了医院和医生，于是决定先组织这部分人员、物资上山。他们把药材包好，找了挑夫和向导。吃过房东的送行水饺后，当晚便趁着夜色匆匆赶往起义队伍集合地点董家庄。

隆冬时节，寒气袭人，一行人在漆黑的小路上摸索前进。由于带的东西多，还穿着长袍，行走十分不便，不断有人摔跤。大家互相扶持、鼓励前行。这一夜要走六、七十里的路程，还要穿过新汶公路和汶河，为了争取时间顺利到达，虽然大家都很疲累，却没有一个人提出休息。就这样在崎岖的道路上摸索、奔波了一夜。第二天到达董家庄时，起义集合的队伍已经转移至北山村，他们又接着赶往北山。当天找到起义大部队汇合时已近深夜。

第三天下午，队伍提前吃过晚饭，带着物资出发了。在路过羊流店公路时遇上敌人的汽车，这支刚集结起来的五六十人队伍，没有战斗经验，被汽车一冲就跑散了。两个挑夫把药担子丢在路旁的地里跑了。年轻力壮的致云清毫不犹豫挑起其中一个担子，另一个担子的东西化整为零，由大家分散带在身上继续前行。

经此遭遇，队伍以三五人为一组，离开公路，顺着小路又走了七八里，在午夜两三点钟遇到一个小村庄，好不容易在村头一户人家找到了进山的向导，队伍又继续前进了。

进入山区，道路更加崎岖，行走更加艰难。直到天色朦胧时，队伍终于到达徂徕山抗日武装起义山东纵队司令部所在地-光化寺，省委书记黎玉和司令员洪涛亲自迎接了这支队伍[6]。

这是父亲带领抗日武装起义队伍第一次上徂徕山的经过。

此时的徂徕山上，各县区的抗日武装起义队伍已陆续汇合。刚刚上山的父亲再次受县委指派，下山寻找单洪带领的起义队伍，传达“直接到徂徕山光化寺汇合”的指示。

这趟下山，父亲终于在东蒲家庄找到了正在自己家乡拉抗日武装的单洪，他已经集结起了六十余人的队伍。父亲送达命令后，便和这支队伍一起再次启程，迅速向徂徕山出发了。

行至宫里东南时，这支刚拉起的队伍遇到一架敌机在上空盘旋。由于从未见过飞机，队伍惊慌四散，再集合时不足五十人。继续前行至汶河时，队伍中有人看到前边逃难的老乡，误以为敌人来了，又出现恐慌，最终集合起来的不足二十人。队伍一面派人寻找联络失散人员，一面继续向徂徕山前进。一月九日，当他们到达徂徕山光化寺时，省委派林浩、景晓村、孙陶林、马馥堂等前来迎接，省委书记黎玉、司令员洪涛接见了这支队伍。 [4]、[5]

从一九三八年一月一日父亲到新泰取情报、到当晚拉起武装队伍、再到将军堂动员乡长出枪、接着两次受命联络带领起义队伍上山，九天的时间境况多变，征途曲折惊险、经历了艰难跋涉、遭遇了敌人车队、敌机骚扰等突发情况，最终把东塘峪、东蒲家庄两支起义队伍带上了徂徕山。至此，父亲在起义期间担任交通联络、传达指令、带队上山的任务胜利完成，他也正式成为了八路军山东纵队四支队的光荣一员。在共产党的领导下，与战友们一起开始了新的战斗生活。

从父亲的手稿和前辈们回忆、记录的这些往事中，我们深深感受到：为了迅速汇集抗日武装力量，父亲在一月一日至九日短短的几天里，从刘杜→新泰→南龚家庄→董家庄→兴隆屯→瑞山后→将军堂→瑞山后→刘杜→东塘峪→董家庄→北山→瑞山后→羊流店→徂徕山→东蒲家庄→宫里→徂徕山，行程近六百里路。父亲是个文雅书生，用六、七天的时间徒步赶路、带队上山，平均每天行走近百里路（注：除去在将军堂住了两三天动员枪支，九天中实际的赶路时间只有六七天）。这是他胸怀抗日救国激情，用热血、青春和理想画出的生命轨迹，是父辈战斗生活的真实写照。

这张示意图标注了父亲在徂徕山起义期间的行程（其中部分地点标注的数字因重复经过、重叠覆盖未显示，如瑞山后：6、8，徂徕山：15）：

九天的主要行程如下：

一月一日：刘杜-新泰-南龚家庄-董家庄、兴隆屯-瑞山后（线段1-6）；

一月二日～四日：瑞山后-将军堂-瑞山后（线段6-8）；

一月四日：瑞山后-刘杜-东塘峪（线段8-10）；

一月五日：东塘峪-董家庄（线段10-11）；

一月六日：董家庄-北山-羊流店（线段11-14）；

一月七日：羊流店-徂徕山（线段14-15）；

一月八日：徂徕山-东蒲家庄（线段15-16）

一月九日：东蒲家庄-徂徕山（线段16-18）

图中标注的每条路线，我们都能看到父亲当年不辞劳苦、不畏艰险、日夜兼程、一往无前的身影。在数九严冬的鲁中大地，在寒冷漆黑的夜晚，在乡间小道、崎岖山路、荒野密林、崇山峻岭之间，都留下了这个矢志抗日、热血方刚年轻人的足迹。是坚决完成党交给的每项任务的决心、坚定的信仰和救民族于危难的历史使命，激励他奋勇前行！

我们的父辈用他们的青春和热血书写了中华民族抗战胜利的伟大历史，用他们的生命和汗水建设了一个崭新的中国，在中华民族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宏伟蓝图中，有他们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今年纪念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八十周年的日子里，重温八十八年前徂徕山抗日武装起义这段历史，我们更加怀念父辈的业绩，更加感佩父辈的忠诚，更加热爱我们伟大的祖国！一个富饶、美丽、和平、强盛的中国，一定会在我们一代又一代人坚持不懈的努力奋斗中建成。

注释

[1] 杜文泉一九六九年六月六日手稿

[2] 《徂徕山起义》，由泰安市委党史资料委员会1985年6月出版

[3] 黎玉《徂徕山抗日武装起义》(选自《徂徕山起义》一书)

[4]单洪《参加徂徕山起义前后》(选自《徂徕山起义》一书)

[5]董琰《新泰参加起义的一些情况》(选自《徂徕山起义》一书)

[6]张一民《从“新华医院”到徂徕山》(选自《徂徕山起义》一书)

杜晓敏、杜小苏

2017年12月12日初稿

2025年7月17日 第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