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与春天仅一墙之隔</p><p class="ql-block"> 我与春天之间,始终隔着一道墙。</p><p class="ql-block"> 墙是青灰色的,带着经年雨水冲刷留下的斑驳痕迹,几枝枯藤如老人的脉络般攀附其上。每当东风初起,我总能听见墙那畔花枝摇曳的细响,能嗅到混合着泥土与芳蕊的春气息,仿佛只要推开一扇看不见的窗,便能跌进那片温软的天地。</p> <p class="ql-block"> 然而伸手所及,唯有粗砺的墙面。</p><p class="ql-block"> 人们总说冬尽春来,好似四季更迭不过是翻过一页黄历般轻易。殊不知在人间,多少人的冬天永远凝固在某个时辰。我看见巷口老翁面前的破碗,听见硬币落入时那声刺耳的清脆,目睹他脸上最后一点尊严如瓷器般碎裂。翌日人去巷空,唯余寒风卷着残叶打转——原来春天与世人之间,还隔着一碗热饭的距离。</p> <p class="ql-block"> 我们的土地生长希望,却也滋生荆棘。汗水滴落处,有的开出花朵,有的却只泛起白碱。薪资单上的数字薄如蝉翼,勉强遮盖今日的饥寒,却遮不住明日的惶惑。那些失业者的眼睛,渐渐褪成灰蒙蒙的颜色,像是被寒冬浸透的天空。他们站在橱窗外看春装上市,如同观望另一个世界的烟火。</p> <p class="ql-block"> 常听人说要斩断一切去追寻春天,仿佛唯有血肉之躯才能铺就通往桃源的路。这般决绝固然悲壮,却忘了春天从不要求献祭。它自在开放,自在凋零,从容得近乎漠然。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但更多的脚印永远停滞在蹊径之始。</p> <p class="ql-block"> 真相或许是:春天永远与我们保持三步之遥。进一步,它便退两步;奔跑起来,它竟如海市蜃楼般飘忽远去。我们与春天之间,隔着一朵踟蹰的花苞,一江迷茫的春水,一双颤抖的蝶翼。更隔着三百六十五重晨昏叠成的屏障,每个日子都写着相似的困顿与期盼。</p> <p class="ql-block"> 直到某个清晨,忽见墙头枯蔓绽出新绿。</p><p class="ql-block"> 那是爬山虎在悄无声息地攀缘,以生命的细脚在灰墙上书写春的宣言。它不问墙有多高,不管前路几何,只是执着地向上爬行,每片新叶都像一个小小的胜利旌旗。</p> <p class="ql-block"> 我立于墙下仰观,忽然彻悟:春天从来不是某个终将抵达的彼岸,它就在这攀缘的瞬间,在这向上的姿态里。那些绿色的脚印看似柔弱,却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有力量——它们正在一寸寸地,将冬天钉死在过去的时光里。</p> <p class="ql-block"> 原来隔开我与春天的,从来不是那堵灰墙,而是未曾迈出的脚步与不敢抬起的目光。当新绿爬满墙头,春天便不再在墙那边招摇。</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它就在我的呼吸里,在我的血脉中,在此刻每一个正在生长的瞬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