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说起我敬爱的岳父大人已是记忆中的事了。去年的今天,这位百岁老人安然地离开了我们……</p><p class="ql-block">因为我和妻子没在老人身边,离老人居住的地方有近百公里的路程。</p><p class="ql-block">还清晰的记得老人离开我们的那一刻:凌晨我在睡梦中被手机铃声震醒。当时想到这个时候有人打来电话一定是有什么紧急重要的事情。打开手机,显示的时间是一点二十三分。<span style="font-size:18px;">因为大哥邹有松有点耳闭,电话</span>是史学荣大嫂打来的,说老人于一点十三分走了。这既在意外又在意中的消息,打破了我和妻子短时的沉寂。我们翻身立起,怀着巨大的悲痛,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装,便驱车向岳父生前的住地赶去。</p><p class="ql-block">连续多日三十七八度的高温这两天实然消退,这天的气温二十三到三十度。人们都说好人自有好报,是不是老天专为办理岳父后事而做出的特意安排?!</p><p class="ql-block">城市灯火夜景,犹如万千孤独的灵魂在寂寥中彷徨。道路两旁的灯光,映照出我内心深处的无尽忧伤。</p><p class="ql-block">车窗外秋风呼呼拍打着玻璃,我的心回到了王屠店。家人们都在干什么呢?我想像着作了无数个假设。</p><p class="ql-block">每小时近百公里的时速所产生的强大风力和车轮与路面所产生的巨大磨擦力也不能阻挡前进的车轮和我的无限思绪…</p><p class="ql-block">经过一个多小时,我们赶到了光山县马畈镇汪乡村王屠店街老人生前居住的地方,时间是三点二十九分。</p><p class="ql-block">见我们回来,认识的一些人迎上前来与我们打招呼。我们按照当地的习俗表达了对老人最高的敬意。</p><p class="ql-block">这时,我站在院里,环顾四周,场景十分悲伤。家人和先我赶到的至亲、族人和邻居有的在忙着发孝;有的痛哭;有的泣不成声;还有的在忙着料理事务。</p><p class="ql-block">紧接着族长等人约我商量办理后事。</p><p class="ql-block">农村这几年正在推行火化。因为农村的老习惯丟不掉,火化之后还要将骨灰放在棺材里进行安葬。这样既达不到火葬节约用地的目的,又增加了很多麻烦和开支。因此,很多家庭在老人去世后都不愿意火化。家人也是这个心理。这样只有封锁消息,在夜深人静时将老人偷偷的安葬。他们又担心万一消息封锁不住,基层干部找上门来,要求强制火化。他们就把焦点集中到我身上。因为我曾是国家工作人员,且是处级领导干部,怕对我造成难勘或不利影响,就敦促我离开现场,返回信阳。我实在有些无奈,只好答应他们的要求。</p><p class="ql-block">我把为办理岳父后事准备的数额不多的现金交给大嫂,让妻子留下,离开了现场。</p><p class="ql-block">回到信阳时天已放亮。</p><p class="ql-block">在家里,安排岳父后事的落实情况一直是我的牵挂,不时打通妻子的电话问问情况,当得知一切都是按商量的意见进行的,岳父顺利安葬时,紧绷的心才慢慢放下。可连续多日,岳父生前的往事、身影、音容笑貌和故事一直在我心中萦绕,挥不去,理还乱,我努力保持极大的镇定,让那些清晰的画面一幅幅展现。</p> <p class="ql-block">岳父是他父母的独生子(生育较多,但成人就岳父一人)。岳父生于一九二五年农历五月二十四日,上过五年私熟,文化虽然不高,但通经达史,在农村可算得上文人。一九四六年与岳母易本莉结婚。生有二子三女(我妻上有两哥,下有两妹),儿子、孙子、曾孙、玄外甥已见四代人,后人共五十七人(其中二子和二女婿两人先他而去)。</p> <p class="ql-block">岳父一生勤劳、善良、健谈和心胸开阔。</p><p class="ql-block">岳父的勤劳</p><p class="ql-block">我第一次与岳父相见是在一九七四年九月,因为我和他大姑娘邹荣英是高中同学,在到白沙墩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结束后路过王屠店时,与几个要好的同学一起去了他家。岳父个头不高,身高1米55左右,瘦精。</p><p class="ql-block">以后的几年,几乎每年都去趟他家,直到成为他的大女婿。再往后每年去他家的次数就多了,有时还住上两三天。</p><p class="ql-block">岳父每天天刚蒙蒙亮就准时起床,扫地、担水、劈柴、打米、喂猪、放猪、拾粪,不管什么样的脏活累活他都干。</p><p class="ql-block">岳父的思路非常清晰,无论是春播,还是夏收夏种;无论是秋播秋种,还是翻晒仓储;无论是疏莱栽种,还是杂豆瓜果的栽种。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他比谁都清楚。一年到头,放下这活,便是那活,从来闲不住。稻麦田管理,他的稻麦田长不住草,稻田干不着,麦田存不了水,田边铲得比谁都干净。冬天农闲时,剥蔴搓绳,打草制绳做鞋,编筦子、撮箕、簸箕,修犁耙,为来年春播和家用做准备。</p><p class="ql-block">改革开放后,王屠店人占据地理优势在街上做起了小生易,岳父也抓住这个机会,逢集时在街上摆摊卖货,挣点小钱。九七年岳母去世后,他一人仍在坚持,直到二零一五年,九十多岁的他仍挑着货担到街上摆摊。因年纪大了,他不到外地取货,都是大哥大嫂帮他带货。收摊后,他常常清点货物、算账、上新货,为下次逢集作准备,经常忙到更深半夜。</p> <p class="ql-block">岳父心地平和善良,诚实守信,为人厚道。岳父平时与人交流几乎从来没有大声话,与人约好的事情如板上钉钉,从不走样。他常说的一句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家里来了门客(要饭的),从不说让他们再赶一家的话,或多或少给他们一些。街上有几户孤儿、五保、残疾人,他隔三差五总要去看看,去问问,尽其所能为他们提供一些帮助。1959年秋,光山县开展民主补课运动,在县农业局工作的三舅易本安(岳母堂弟)被纠斗关押,岳父岳母几次用砂罐提着炖好的母鸡,冒着生命危险,徒步七十多华里到关押场所去看他,补充营养。三舅感动得泪流满面,其家人知道后也都非常感激。运动之后,三舅每年都带着家属子女来看望岳父母,并带这带那,回报感恩。三舅和三舅娘去世后,他们的子女每年春节都有二到三人过来拜年,给钱给物,延续感恩。</p> <p class="ql-block">岳父十分健谈,与人闲谈时总是引经据典,让人凝神注目,细听讲解,获得知识。</p><p class="ql-block">我在与岳父的交流中,他经常对我讲历史上和当地的故事,包括乾隆皇帝什么时候来光山,在仙居的彭祠堂和王屠店附近的李湾落脚等。讲皇帝来的盛况,皇帝见的名祠、名人,皇帝的身边人等,讲元末明初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刘伯温,讲《三国》、《水浒》、《西游记》、《红楼梦》,讲当地的陈大贲享稞田八千石,讲清代兵部、礼部侍郎、雍正皇帝的老师胡沧晓来王屠店娶亲,讲四品武官都司陈元善,讲三个斜门楼的故事,讲邹家谁谁谁在湖北、广东和外蒙古当大官的故事,讲孔子、曾子和孟子的学问以及他们对做人做事做学问的教导。</p><p class="ql-block">说实话,我从岳父那里学到了很多知识。但是有一点,他的谈话“之乎者也”太多,让人很难懂。只好一点点地追问下去才完全明白。</p> <p class="ql-block">心胸开阔,遇事想得开、看得远是岳父的一个特点。他比较开郎,说话慢条斯理,遇到问题常常是三思而后言后行,总能从正反两方面,用己心和人心进行比较后得出结论。记得有一次他在铲田边时,与相邻田地干活的人边干活边说话边讲故事,他族家的一个侄孙对他不敬,说他讲的么鬼也,听也听不明白,还说了一些别的难听话,岳父像普通农民一样觉得自己辈分长骂了侄孙一句,谁知年轻人气盛,上前推了他一把,由于他当时立足未稳,被推倒了,但并无大碍。这事被二哥邹有元知道了,不愿意,要打这个侄孙,为岳父出口气。岳父严厉制止二哥道:“多大个事么?不就是一点表皮伤吗,同一条街上,又是自家人,打人家干什么?过几天自己就好了”。二哥心中的义愤顿时消下不少。</p> <p class="ql-block">岳父和岳母非常爱他的儿女、儿媳和孙儿孙女,为他们提供衣食饱暖,教他们做事做人道理,子女都非常听话,对二老都非常孝敬。特别是大嫂,眼亮、心细、说话暖人,二老非常喜爱,对几个妹妹也是关爱有加。妻子常对我讲,大嫂像母亲一样爱我,有时候比母亲对我还好!听到这话,我心里总是暖洋洋的,对大嫂有一种感恩之心。</p><p class="ql-block">但是,再好再和睦的家庭,有弟兄就有家分。这个问题,在岳父家里也不可避免。</p><p class="ql-block">大哥大嫂六九年结婚,生有一女二子。二哥与二嫂八一年在部队结婚,二哥八二年复员,同年生一女。八四年他们分家,由一家变成三家:大哥大嫂一家,二哥二嫂一家,岳父岳母和三女一家(大女二女已经出嫁)。他们分家与农村很多家庭分家有很多相同的地方,但也有不同的地方。相同的地方不说,不同的地方:一是房子以居住为是。就是谁现在住在什么地方房子就是谁的,另辟两个厨房。二是东西以需要归主。就是家里的所有大件物品谁需要什么随便挑,挑中的就成为该物物主。三是其他小件散件物品随便拿。</p><p class="ql-block">在挑与拿的过程中,二哥两嫂都选择其后,让二老先挑先拿。他们相互也是推来搡去,你让我我让你。最后,岳父岳母拿出家里遗留的老银洋,给二哥二嫂八十块,让他们三两年后建房,搬出去住。给了大哥大嫂三十块,三个女儿每人十块,都尚未成年的孙儿孙女每人三块。后人们都是笑嘻嘻地接下。</p><p class="ql-block">与很多家庭分家相比,很多家庭是吵着、闹着、争着、打着分的,岳父家是笑着分的。</p><p class="ql-block">分家后,家里所有人还住在一个院里。多数中午时,事先商定你做几道菜,我做几道菜、几道汤,他们凑在一起,还是一个热热闹闹的大家庭。直到八七年二哥二嫂建好房后搬出去住,他们才像真正分家。</p> <p class="ql-block">一九九五年冬,三女出嫁。</p><p class="ql-block">一九九七年春,岳母去世。</p><p class="ql-block">之后岳父家中只有他一个人,两哥两嫂不让他做饭,让他两家轮流吃饭,或他自己愿到哪家吃饭就到哪家吃饭。他凭自己的余力把两家的农活当作自己的,该干什么干什么,但一直做着小生易。</p><p class="ql-block">二零一五年之后,岳父听取子女的意见不再摆摊卖货了,常被塆邻的老年人约去打纸牌,也带点小刺激。他以此为乐,从不计较输赢。</p> <p class="ql-block">做岳父的大女婿我很荣幸。因为按照农村的习惯,女婿是嘉宾。除了与舅舅同桌和新女婿上门外,几乎所有的上席非我莫属。就连他的生日宴也要让我坐上席,但我执意不肯。</p><p class="ql-block">说起岳父的生日,从我八一年年底成为他的大女婿后,每年的农历五月二十四日从不缺场。九五年之前由于交通不便加之工作上的忙碌,每三两年去一次,但去与不去,生日礼物是必须到场的。</p><p class="ql-block">九五年之后,我和妻每年都回去陪老人,让他生日快乐。</p><p class="ql-block">岳父胃口很好,从不挑食,特别喜欢吃肥肉,饭量也不小,最多时一次还能喝上三两小酒,每年生日宴上我都陪他喝一点,但有个例外,二四年他九十九岁生日宴上,由于身体原因,他没有参加。</p> <p class="ql-block">岳父平时身体很棒,很少有疾病,从未得过大病,但痔疮比较严重,常使他烦恼。为了解除他的烦恼,八八年初夏,我和妻把他接到信阳,住进当时的地区人民医院,给他治疗痔疮。可是住了几天,他的痔疮仍然出血,作不了手术。他有点耐不住了,可能是怕我们多花钱,要出院。我和妻劝他多住几天,待手术作了后再出院。他执意不肯。说:“人说十人九痔,不痛不痒的,有啥子”。我们只好随了他,怀着沉重的、矛盾的心情为他办理了出院,留下了深深的遗憾。妻子每想起这事都眼泪巴沙。有次我在为妻擦眼泪时,也禁不住落下泪来。</p> <p class="ql-block">岳父九十多岁后,不知是心里话还是套子女的话,有几次当着子女都在场时说:“我咋还不死呢,都九十多岁的人了,活着瞎受罪,给你们添麻烦”。子女们都说:“人说家有一老是个宝,你是我们的福气,托党和政府的福,现在生活这么好,使劲活,活到百岁我们才高兴呢”!老人听在耳边,甜在心上,脸上露出微笑。</p> <p class="ql-block">一个意外还是发生了。二一年正月十四上午,在他家的院子里,几只鸡飞到大嫂高高支起的晾晒麦子的团仓上凿食。岳父当时正坐在院里晒太阳,见状起身,顺手拿了身边的拐杖使劲向空中挥去撵鸡子,谁知用力过猛摔倒了,再也起不来了。</p> <p class="ql-block">他使劲喊着,大哥大嫂先过来,又叫来二哥二嫂,又喊来几个邻居帮忙,将岳父扶起,背出,放在车上,向着马畈卫生院飞去。</p> <p class="ql-block">待我们知道消息时已接近吃中午饭了。我和妻简单地爬了几口,就驱车赶回岳父家中。</p><p class="ql-block">岳父躺在床上,正在呻吟。见我们回来,他强忍着剧痛与我们打招呼。大哥大嫂在他身旁,大嫂又打电话给二哥说我们回来了。当时一起回去的,还有岳父的三姑娘。</p> <p class="ql-block">二哥向我们详细介绍了岳父摔倒的经过和在马畈卫生院的检查和治疗情况。岳父左腿膑骨粉碎性骨折,用石膏固化后打了绑腿。医生意见静身休养。</p> <p class="ql-block">两个姑娘在岳父身边安慰着他,岳父说道:“我这腿粉碎性骨折,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你们看哈,农村的老人,但凡摔跤站不起来的,有几个能活过半年,我也要离开你们了”。听着老人的话,两个姑娘先是眼泪在眼眶打圈,后又打落在地上。片刻之后,两个姑娘开始帮老人收拾东西,打扫卫生,清洗衣服床单等。</p> <p class="ql-block">看着再没有别的什么事可做,我们就给了老人一点钱,让哥嫂帮他买些吃的,我们就动身返回。</p> <p class="ql-block">到家后,我找妻子商量,想给老人买个医用推拉床,方便老人起卧和推出晒太阳。妻子同意后,我立码在网上花了不到千元订购,按照岳父的地址,两三天推拉床都寄到了。二哥按照说明书的指引,用了不到半天时间将推拉床装起来了。给老人用着还挺方便。</p> <p class="ql-block">大哥大嫂、二哥二嫂按一对一月轮流照护,送水送饭,擦身按摩,端屎端尿,推出推进,细心周到。岳父正在一天天康复。</p> <p class="ql-block">不幸的是:二二年春,二哥因车祸身亡,岳父痛不欲生。开始瞒着老人,怕引起他的悲伤,可在开理二哥丧事的过程中,老人看出破绽,非见二哥不可。无奈,我们只好实话实说。老人被推到二哥停棺的现场,泪流满面,哭声凄凉。</p> <p class="ql-block">送走了二哥,我们商量岳父的照护问题。由于三个姑娘住的较远,不便照护老人,我提议每个姑娘每年拿六千元照护费,得到二妹夫陈谋玉的响应,三妹也同意。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但哥嫂和侄儿侄女侄媳不同意,说照护老人是他们应该做的,执意不要这钱。我们反复相劝:这是我们的心意,最后他们才勉强收下。</p> <p class="ql-block">二哥走后,二嫂在照护老人时如擦身和端屎端尿等有些不便,大哥就把这些全都承包了。真是辛苦了大哥了。</p> <p class="ql-block">由于精心照护,一个个奇迹在老人身上出现:在摔倒一年半后,老人可以扶着椅子下地活动了;活不过半年的定论被打破,老人活了一年、二年、三年过去了;老人身上没有长一块斑疮。这奇迹,在塆邻成为佳话。</p> <p class="ql-block">期间又发生一个让老人伤心的事:二二年冬天,在非典型肺炎疫情期间,其二女婿陈谋玉因患有基础性心脏疾病走了。老人十分悲痛。</p> <p class="ql-block">岳父最后一个生日时,我给他买了一套唐装,他穿着这套衣服,感到猛一精神。</p><p class="ql-block">岳父在最后的一些日子里,我和妻每隔三两个星期回去看他一次,发现他视力微退,耳朵稍闭,说话有些无力,有时声音十分微弱,吃饭有些哽咽。干饭不能吃,两嫂就给他做流食。为了保证营养,流食里加些肉末、鸡蛋等。后来,吃流食也有些哽咽,哥嫂、岳父的女儿和孙子、孙女、孙媳等用勺子一点点喂。再后来,喝温开水也有点哽咽。后人们感到老人真的快不行了,都提着心,捏着一把汗。岳父几次张着嘴比划着肚子饿,要吃的……</p> <p class="ql-block">今天,我们来到老人坟头,深切缅怀老人,为其烧纸烧香放炮扣首,以表达我们的敬意,并代表他走到他的父亲母亲——我们的爷爷邹锡德和奶奶张氏的坟前向先祖表示敬意。但愿这种精神一直延续下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为了忘却的纪念!</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大女婿陈泽圣敬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二零二五年九月二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农历七月十一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