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纪行

勤.俭

<p class="ql-block">一周前,乘列车自太原出发,北上大同,铁轨链接起黄土高原的山河,从晋中盆地的丰饶,到列车开始减速缓缓攀升。穿过几座隧洞,列车便钻入恒山山脉的褶皱里。这里的山不似南方那般葱郁,裸露的岩层带着晋北特有的苍褐,像是大地袒露的筋骨。</p> <p class="ql-block">接着又驶进黑暗的雁门关隧道。片刻,高原的风里已带来北方的清冽,脚下的土地也从晋中盆地的温润,过渡到忻定盆地的开阔。越过忻定盆地的过渡带,列车稳稳地停在大同盆地的苍茫之中,我又额外捎带了一场穿越山西北境的山河旷野之旅,来到大同市这个让我早闻其名而未曾亲近的晋北古城。</p> <p class="ql-block">我花费一周时间,在大同市内漫步,脚步未曾停歇:从古城墙的垛口间读懂城防的威严;通过博物馆厚重的文物史料,我聆听到这座两千年古城的历史激荡;循着老城的青砖路行走,再走进一座座千年古刹、道观与寺院,感受信仰的沉淀。这座塞北重镇,完全打破了我此前的想象,它给我以满足、惊喜的认知与心灵上深深的触动。</p> <p class="ql-block">当我从大同博物馆上下几千年的文物历史长河里穿越过来,再登上古城墙,用脚步丈量7公里多长的古城墙,鸟瞰整个古城,城池里街道两旁的建筑多按明清风格复建,青砖灰瓦,飞檐翘角,体现出三晋大地建筑的雄浑大气。</p> <p class="ql-block">那青砖黛瓦的古城建筑群,带出一段关于这里文明碰撞与交融的千年史诗,这部史诗便在我的眼下和脚步中徐徐铺展开来。我站在古城墙上,远眺四方,思绪不禁飘向那金戈铁马的年代。</p> <p class="ql-block">大同这座地处雁门关外、内外长城夹携之间的古城,从来就不是中原文明的“边缘”,而是农耕与游牧两大文明交锋、对话与共生的“前沿”,一周的古城漫步,我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出历史的回声。</p> <p class="ql-block">大同的地理位置,注定了它的不平凡。它扼守晋、冀、蒙三省要冲。背靠蒙古高原,面朝华北平原,北扼阴山,南控雁门,东连幽燕,西接河套,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是北方草原民族南下的“门户”,亦是中原王朝北上抵御草原来犯者的“屏障”。</p> <p class="ql-block">大同古称云中、平城,曾是北魏都城,公元3到6世纪的中国北方,草原民族纷纷内迁,诸胡政权林立。拓跋鲜卑建立的北魏,结束了五胡十六国的混乱局面,实现北方的统一。散布中原的胡汉各族历经血与火的洗礼,这里呈现胡汉杂糅、兼容并蓄的局面。</p> <p class="ql-block">中原文化极大地影响了游牧民族,同时,胡风胡俗也注入了华夏社会。这里的中原居民在生活的饮食、起居习惯也发生了变化,其文学艺术等方面更是增添了粗犷奔放的色彩。</p> <p class="ql-block">历史上,这里是游牧文明与农耕文明碰撞交融的前沿。草原上的马蹄声与中原的耕读声在此交汇,形成了独特的边塞文化。</p> <p class="ql-block">匈奴、鲜卑、契丹、女真、蒙古、金、辽等民族部落先后在此留下足迹,辽金、明清时期这里曾经是王朝陪都和军事重镇。中原地区的汉人亦在此扎根繁衍,两种文明既冲突又融合,塑造了大同独特的文化气质。</p> <p class="ql-block">这种“夹缝”中的区位,让它从诞生起就背负着“军事重镇”的使命,<span style="font-size:18px;">大同素有“北方锁钥”之称:</span>战国时,它为赵国“云中郡”,是抵御匈奴的前线;北魏定都于此(时称平城),它以都城之姿构建北方防线;明代为抵御蒙古势力,在此设立大同镇,成为九边重镇之一。</p> <p class="ql-block">明洪武年间,徐达在此扩建的古城墙拔地而起,周长7.24公里的城垣上,敌楼、角楼、望楼错落,马面、护城河、瓮城环伺,将“城防”二字刻进了城市的骨骼。</p> <p class="ql-block">站在乾楼远望,整个古城布局尽收眼底。大同古城按照传统城池规划以四牌楼为中心,街巷呈棋盘式分布。城内分为东南西北四大街,对应着不同的功能分区:官署区、商业区、居民区、军事区、宗教区各得其所。</p> <p class="ql-block">站在古城墙上极目远眺,仿佛能看见古时身着甲胄的戍卒们执戈守望,听见战马嘶鸣与烽火警报的交织,这道城墙不仅是砖石的堆砌,更是中原王朝守护文明的“脊梁”。</p> <p class="ql-block">古城墙的修建历史可追溯至北魏时期,现存城墙为明洪武五年在旧城基础上增筑而成。城墙周长七千二百米,高十四米,蔚为壮观。我抚摸着斑驳的城砖,仿佛能听到昔日守城将士的呐喊与号角。</p> <p class="ql-block">军事的对峙从未阻断文明的交融,反而让大同成为两大文明碰撞的“熔炉”。历史上,匈奴、鲜卑、突厥、契丹、女真等游牧民族在此与汉族交汇,胡服骑射与耕读传家并存,草原的豪放与中原的精巧相融。</p> <p class="ql-block">军事防御的需要也促进了大同经济的繁荣。作为王朝的边贸重镇,大同曾是“茶叶之路”和“皮毛之路”的重要节点。南来的茶叶、布匹、瓷器与北方的皮毛、牲畜在此交易,商贾云集,市井繁华。明清时期,大同城内店铺林立,银号当铺比比皆是,至今仍能从一些老字号的匾额中窥见当年盛况。</p> <p class="ql-block">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之前,平城已是“胡风汉韵”的缩影:云冈石窟的造像,既有犍陀罗艺术的雄浑,又融入了中原绘画的细腻;平城街头的建筑,既有游牧民族便于迁徙的元素,又沉淀着汉族四合院的规整。</p> <p class="ql-block">经济的繁荣又促进了宗教的发展。大同周边云冈石窟的佛教造像艺术举世闻名,而城内亦多宗教建筑。华严寺、善化寺等古刹巍然屹立,融合了汉、辽、金多元建筑风格。我步入华严寺大雄宝殿,仰视那巨大的斗拱结构和精美的壁画,不禁为古人的智慧与匠心所折服。</p> <p class="ql-block">如今古城内的仿古民居,青砖灰瓦间带着北方建筑的厚重,飞檐翘角又藏着江南的灵秀,正是这种民族融合的延续——它不是简单的“仿古”,而是对千年文明交融成果的复刻,每一处斗拱、每一座牌坊,都在诉说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故事。</p> <p class="ql-block">军事重镇的地位,也催生出大同曾经的经济繁荣。作为边境贸易的“枢纽”,古时的大同是“茶马互市”的重要节点,草原的皮毛、马匹与中原的丝绸、茶叶在此交易,商铺林立、商旅云集。</p> <p class="ql-block">古城内的鼓楼、四牌楼,曾是市井繁华的见证:鼓楼上的钟声,既是报时的信号,也是市集开市闭市的指令;四牌楼的牌坊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不仅是建筑艺术的展示,更是对商贸兴盛的礼赞。</p> <p class="ql-block">如今漫步古街,虽不复当年的车马喧嚣,但从保留的商号旧址、博物馆里展出的古钱币与贸易文物中,仍能触摸到这座城市作为“北方商埠”的过往。</p> <p class="ql-block">宗教的兴盛,为大同的文明增添了深邃的底色。作为佛教东传的重要节点,北魏时期佛教在此盛行,华严寺、善化寺等寺院应运而生。</p> <p class="ql-block">华严寺的薄伽教藏殿,“壁天宫”楼阁堪称“海内孤品”,木质结构的精巧,承载着辽金时期的建筑智慧;善化寺的泥塑与壁画,将佛教故事与世俗生活结合,既是宗教传播的载体,也是文明传承的见证。</p> <p class="ql-block">除了佛教,道教、儒教的文化场所也散落古城各处,就连西方宗教的基督教堂也被和谐地建在林立的中国古建筑群中。不同信仰在此共存,印证了大同“包容并蓄”的城市品格——宗教的发展,不仅塑造了城市的精神内核,更让建筑、艺术、哲学在此汇聚,成就了“佛国龙城”的美誉。</p> <p class="ql-block">漫步在古城街头,现代商铺与古老建筑相映成趣。当地特色小吃摊前飘着袅袅热气,刀削面、羊杂、黄糕的香味勾人食欲。夜幕降临时,城墙亮起灯光,宛如一条金色巨龙环绕古城,现代光影技术与古代建筑完美结合,营造出梦幻般的氛围。</p> <p class="ql-block">几日的大同古城行,从博物馆的文物展品到古城墙的斑驳砖石,从寺院的晨钟暮鼓到古街的青砖黛瓦,我终于读懂:这座远离中原核心的古城,从未缺席中华文明的辉煌。</p> <p class="ql-block">大同之行,让我深刻感受到这座古城承载的历史重量与文化积淀。它不仅是军事重镇,更是文明交融的熔炉。在这里,农耕与游牧、战争与和平、传统与现代相互碰撞而又和谐共存,构成了一幅绚丽多彩的历史画卷。</p> <p class="ql-block">大同因军事而生,因贸易而兴,因文明交融而独特,那些凝固在建筑里的历史、沉淀在文物中的故事,都是农耕与游牧文明共同书写的篇章。</p> <p class="ql-block">离开时回望古城,夕阳为城墙镀上金边,静静地守护着这座城市。千年的云烟仿佛仍在城中流转,诉说着一座“边塞古城”的坚韧与璀璨。那座巍峨的城墙,见证着历史的变迁,也迎接着未来的曙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