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随笔】莫遣西风吹叶尽

雁渡寒潭

　　莫遣西风吹叶尽

——家乡白露节气文化随笔

文| 文峯

《诗经》有云：“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晨露凝秋，月夜生凉，草木间忽见时令更迭。人间惊秋早，不过是天地又一次清醒的呼吸。白露，这个带着清露与诗意的节气，正缘着芦苇的花絮，将夏的热烈揉进秋的澄明。

——题 记



仲秋，霜天。凉风至，玄鸟归。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说文解字》对“白露”中“白”的解释为“西方色也”，指白色与五行中的金元素相关，而“露”则被解释为“润泽也”，指露水是滋润万物的自然现象。古人以四时配五行，秋属金，金色白，以白形容秋露，故名“白露”。

白露消磨暑，丹枫点画秋。

我最喜欢白露，一念出她的名字，一种凉凉的秋意就涌上心头。

在东北，白露是在寂静的夜晚降临的，不附带风声，不夹杂雷鸣，静悄悄地缀于草尖，躺于叶片。"入夜飞清景，凌晨积素光"，白露是热与凉的分水岭，宣告着暑热的结束，凉爽的到来。

白露暧秋色，月明清漏中。

白露时节冷空气转守为攻，呈碾压式向南推进，自然界中寒气开始增长，天地间阴气开始上升，凉风逐渐强势。"柔条旦夕劲，绿叶日夜黄"，此时，白露所触之地，草木变得金黄，禾谷羞得低头，庄户笑逐颜开。

木落雁南度，白露蕴丹枫。

2025年9月7日，白露节气。过几天就是教师节，中秋节也近了。“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白露时节，秋意愈发浓厚，绚烂的枫叶与晶莹的露水共同描绘出一幅美丽的秋日画卷。

在东北，头一天，漫山遍野的浓绿，白露一夜，第二天早上，满眼肃黄，那种感觉，悠然而生“悲秋”。偶有被遮掩的植株，还保留着一点绿。

玉米棒子，突然就低下头，秋天的肃杀之气顿时弥漫天空。

今天是孟秋的结束，仲秋的开始。真可谓“露从今夜白，夜自此日凉。”

物候是大地换季的密码，一岁四时，春夏秋冬各三个月，每个月两个节气。是反映自然界气温变化的重要节令。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释白露："水土湿气凝而为露，秋属金，金色白，白者露之色，而气始寒也。"古人将白露分为三候："一候鸿雁来，二候玄鸟归，三候群鸟养羞。"这看似简单的物候记录，实则是大地最生动的换季日记。

意思是说白露节气到了，鸿雁就要开始飞往南方去过冬了。而五天以后燕子等候鸟也要南飞去避寒了，十天以后百鸟开始贮存干果粮食以备过冬的时节，可见白露实际上是天气转凉的象征。

第一候，“鸿雁来”。鸿与雁都是雁，但鸿大雁小，细分还是有不同的。雁是候鸟，在北方生儿育女，那是他们的故乡。它们到南方过冬，叫“来”。大雁一生只有一个伴侣，元好问曾为殉情的大雁写下了“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的词句，感动了无数有情人。

小区南门外，有一条小溪，源头是雁鸣湖。我连续三天看见排成"人"字的雁群。它们从遥远的西伯利亚起飞，翅膀掠过东北平原时，正是白露前后。领头的大雁每隔一会儿便发出一声长鸣，后面的雁群应声附和，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却又透着坚定。那是飞了几千里的路，才把秋天的消息捎到南方。

第二候，“玄鸟归”，玄鸟就是燕子。燕子也是候鸟，它们在南方生儿育女，回到南方叫“归”，一直待到第二年的春末夏初。“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燕子是诗词中的小家碧玉。

记得小时候在农村老家居住，一对燕子在老屋的梁下筑了巢，衔来的泥里混着草屑和碎蛋壳。整个夏天，我时常数着小燕子的数量。从毛茸茸的雏鸟，到羽翼渐丰的小大人，再到如今扑棱棱飞向南方的身影。

燕子是"识时务"的鸟，白露一到，它们就知道北方的冬天要来了。燕子把家留给我们，自己去南方过冬，明年春天还会回来。

第三候，“群鸟养羞。”羞，通“馐”，食物、美食的意思。“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李白写吃吃喝喝的诗，都如此有气势，让人佩服。“民以食为天”，动物何尝不是如此？到了白露节气，鸟也要储存过冬的食物了，这就是“养羞”。

白露前后，平日里最活泼的麻雀也变得安静起来，总在清晨往树杈里塞东西。我在后阳台，目及小区里的一棵山丁子树，满树的小红果，犹如一串串小红灯笼，甚是好看。几只灰喜鹊，叫过一阵之后，扑棱棱衔着果子飞走了。可能是藏果于枝叶深处吧。

物候是天地的语言。当鸿雁划过天空，当燕子消失在云里，当群鸟开始储粮，我们便知道，夏天真的过去了，秋天，正带着它的清冽与丰饶，一步一步向我们走来。

长春南湖，北畔的荷，绿意散去，荷香不再，剩下的就是与自己的独处。看看那枝高挺的枯荷，就算是时光老去，依然有着自己的风致，留下的筋骨里，流露出一股神韵。

万物顺应时节之变，自有它们的本领。正是这份力量，人才有勇气在阴晴不定的世事中，在坎坷的征途上找到支撑。

无论来路与归途，在这段距离中，我们是时间的旅人。途径一场又一场的变迁，途经一次又一次的选择。没有一种人生是相同的，我们各自在自己的路上，共同感知着节气的变化。

风俗是时光里的温暖仪式。白露的风俗，总带着几分烟火气与仪式感。它们像一根无形的线，将过去与现在、自然与人情紧紧连在一起。而在季节转化过程中，丰收的秋季带给了人们与健康有关的食物以及民俗。

收清露

中国民间在白露节气有“收清露”的习俗，明朝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上记载：“秋露繁时，以盘收取，煎如饴，令人延年不饥。”“百草头上秋露，未唏时收取，愈百病，止消渴，令人身轻不饥，肌肉悦泽。”“百花上露，令人好颜色”。因此，收清露成为白露最特别的一种“仪式”。

饮白露茶

白露茶就是在白露时节采摘的茶叶，民间有“春茶苦，夏茶涩，要喝茶，秋白露”的说法，此时的茶树经过夏季的酷热，白露前后正是它的另一个生长佳期。白露茶既不像春茶那样鲜嫩，不经泡，也不像夏茶那样干涩味苦，它多了一些过火的味道，给人的感觉刚刚好。轻轻呷一口，唇齿之间满是甘醇的味道，深受老茶客喜欢。

吃番薯

红薯富含蛋白质、淀粉、果胶、纤维素、氨基酸、维生素及多种矿物质，含糖量达到15%～20%。有抗癌、保护心脏、预防肺气肿、糖尿病、减肥等功效，中医视红薯为良药，有“长寿食品”之誉。李时珍《本草纲目》中说：“甘薯补虚，健脾开胃，强肾阴”。民间认为白露吃番薯可使饭后不会发胃酸，故旧时农家在白露节以吃番薯为习。

啜米酒

湖南省的一些地方，历来有酿酒习俗。每年白露节一到，家家酿酒，待客接人必喝“土酒”。其酒用糯米、高粱等五谷酿成,温中含热，略带甜味，称“白露米酒”。

江苏和浙江也有自酿白露米酒的习俗。旧时苏浙一带乡下人家每年白露一到，家家酿酒，用以待客，常有人把白露米酒带到城市。

祭禹王

生活在江苏太湖畔的老百姓会在白露时节祭禹王。禹王是传说中的治水英雄大禹，太湖畔的渔民称他为“水路菩萨”。每年正月初八、清明、七月初七和白露时节，这里将举行祭禹王的香会，其中又以清明、白露春秋两祭的规模为最大，历时一周。

吃龙眼

龙眼就是新鲜的水果，桂圆是龙眼晒干后的成品。习俗中“白露必吃龙眼”。民间的意思是，在白露这一天吃龙眼有大补身体的奇效。因为龙眼本身就有益气补脾、养血安神、润肤美容等多种功效，还可以治疗贫血、失眠、神经衰弱等多种疾病，而且白露之前的龙眼个大味甜口感好，所以白露吃龙眼是再好不过的了。

秋社

秋社和春社都是古代祭祀土地神的“社日”。古代把土地神和祭祀土地神的地方都叫“社”，按照民间的习俗，每到播种或收获的季节，人们都要立社祭祀，祈求或酬报土地神。秋社一般在立秋后的第五个戊日举行，大约在立秋后四十余日，一般在白露、秋分前后，是一种欢庆丰收、祭祀神灵的喜庆活动。

白露的饮食，讲究"润"字。秋燥伤肺，此时的饮食要滋阴润燥，同时兼顾健脾养胃。那些藏在厨房里的白露食俗，既是生活的智慧，也是对身体的温柔呵护。

生活起居，要‌顺应自然‌。白露提醒人们适应季节变化，注重养生，如“白露身不露”强调保暖防病。‌‌

《难经》记载：“人赖饮食以生，五谷之味熏肤（滋养皮肤），充身，泽毛。”意指在这一节气要预防秋燥，因为燥邪伤人。要预防秋燥，可适当食用一些富含维生素的食品，也可选用一些宣肺化痰、滋阴益气的中药。

“春捂秋冻”是一条经典的养生保健要诀。当然，秋冻并非人人皆宜。像体质较弱的老人和儿童、心脑血管疾病患者、慢性支气管炎患者、哮喘病患者和关节炎患者都不适合“秋冻”。

白露节气已是真正的凉爽季节的开始，很多人在调养身体时一味地强调海鲜、肉类等营养品的进补，而忽略了季节性的易发病，给自己和家人造成了身体的损伤，影响了学习和工作。

凡是因过敏引发的呼吸道疾病的病人，平时在饮食调养方面应少吃或不吃鱼虾海鲜、肥腻的食物，最常见的有带鱼、虾类、韭菜花、黄花、胡椒等，宜食清淡、易消化且富含维生素的食物。

平时要经常开窗通风，让居室内外空气流通，以保持室内空气洁净新鲜；不要到空气污染严重的地方去；有晨雾的天气尽量不外出，更不能在晨雾中锻炼。

在白露节气中要避免鼻腔疾病、哮喘病和支气管病的发生，饮食养生以生津润肺为主。宜多吃些生津养肺的食物和水果，如雪梨、甘蔗、柿子、马蹄、银耳、菠萝、蜂蜜、乌鸡、鸭蛋等。

吸烟者秋季除要多吃养肺的食物外，还需经常吃一些富含维生素的食物，如牛奶、胡萝卜、花生、玉米面、维生素。还需经常吃一些富含维生素的食豆芽、白菜、植物油等，以补充维生素。

农事活动。“白露”代表着由热转凉，万物随寒气增长，逐渐萧落、成熟。白露时节，正是中国各地大忙时节。

东北地区，开始收获土豆、谷子、高梁和大豆。

谚语诗词是刻在节气里的文化基因。白露的谚语诗词，是古人留给我们的文化密码。它们不仅记录了物候变化，更蕴含着生活的智慧与情感的寄托。

一个人的内心是不能缺少诗意的，对季节的变化，对事物的观察，要有诗心。

修行是在生活中，修得对岁月的清明与内心的柔软。白露里的情事，是诗意的，是对人间万物怀有感情。

民谚云：“‘白露身弗露。’言至是天气乃肃，可以授衣耳。”意在提醒人们此时白天尚热，但早晚天气已有凉意，如果打赤膊就容易着凉。

"白露秋风夜，一夜凉一夜"

这句谚语道尽了白露的气候特点。白露之后，昼夜温差逐渐加大，夜晚的凉气会在清晨凝结成露，而白天的阳光依然炽热，所以"一夜凉一夜"。

古人用谚语传递着对自然的观察，这些朴素的句子里，藏着千百年的生活经验。

"白露打枣，秋分卸梨"

这句农谚讲的是收获的时序。白露前后，枣子成熟，要赶紧打下来；秋分之后，梨子才能完全成熟，这时采摘最好。

打枣是秋天里最热闹的事。鲜枣会把你甜到直咧嘴，把枣子晒成枣干，藏在罐子里，冬天蒸年糕时放一把，甜得年糕都有了枣香。

杜甫作于秦州的《月夜忆舍弟》，写于白露时节，写尽了亲人离情：“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

当时安史之乱尚未平息，杜甫与弟弟们分散各地，他在秦州（今甘肃天水）的夜晚，望着天上的明月，思念远方的亲人。"露从今夜白"，既是写节气的物候，更是写内心的凄凉——露水更白了，月亮还是故乡的圆。

千百年后，我们读这句诗，依然能感受到那种跨越时空的思念。白露的露，不仅是草木上的露，更是游子眼中的泪；白露的月，不仅是天上的月，更是心中的故乡。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诗经·秦风·蒹葭》是中国最早的诗歌总集里，最动人的白露诗篇。诗中描绘了一个秋天的清晨，芦苇茂盛，露水结霜，一位男子在河边寻找他的意中人。"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那种可望而不可即的朦胧美感，让无数人为之倾倒。

千百年后，我们读这首诗，依然能想象出那个场景：清晨的河畔，芦苇上的露水闪着银光，男子的身影在晨雾里若隐若现，他的脚步声惊起了芦苇丛中的水鸟。这就是古人的浪漫，用最朴素的文字，写下最动人的诗篇。

《秋夜》是南宋诗人陈与义创作的一首七言绝句。诗的前两句，把几般景色组合在一起，在造句上很见工巧，把秋夜天空的爽朗形象地描绘出来，道前人所未道。三、四句拗折，不但不写悲秋，反说请凌厉的秋风不要把树叶都吹尽，使得耳中缺少了沙沙的秋声。诗通过故意违反常情的豁达语来达到更深层次抒情的目的。

中庭淡月照三更，/白露洗空河汉明。/莫遣西风吹叶尽，/却愁无处著秋声。

夜深了，淡淡的月光洒满了中庭；露水下降，乾坤清澄，银河耿耿。请不要让西风吹尽了沙沙作响的树叶，我恐怕没了它们，到哪里去聆听阵阵秋声。

扶余北站，有一片枫叶林。乘一路公交，刷老年卡，“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你就站在那里，漫漫观看，深深感受。回程上车，你一定会回头再望向那片枫叶林。

明月依旧在，不见故人来。很多世事的变迁，是我们始料不及的，待到想要去挽留与珍惜，时过境迁，已经不是旧时。而眼前的人，才是更应该珍惜的。

一盏白茶知秋味，闲作清风享茶时。

我坐在阳台的茶椅上，凝视着窗外，小区里有蓝天，有白云，有雁鸣，有枫叶，也有茶香，更有秋天。

细细品味着文人们笔下的秋，文字与四时是对应的。感秋，是发自内心的。而到了白露，秋愈发深了。

看一看‌那晨露染枫与暮云含霜的光影，那是秋天的韵律，构建出昼夜交替的视觉节奏。

听一听那‌残荷承露的滴答声与远鸿掠空的长鸣，交织成秋日里层次交响。‌‌

品一品‌新焙菊茶的氤氲与稻香盈野的醇厚，再糅合为时节的记忆与意象载体。‌‌

时节易变复，惟愿，心如秋露白，世事如月圆。

秋风老时，白露来了。木言岁时记，时日在有序地行进，该来的都会来。要遇见的，终归是躲不开，该结束的，也终将远去。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清风白露时。

风来沐风，雨来听雨。我们要像枫叶那样，无论环境如何，都要活出色彩来。瑟瑟秋风中，哪怕离开大树，也要自由自在，活得红红火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