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蝉变与重生

神州八号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生命,宛如一场充满未知与变数的漫长旅程,我们在其中悠然前行,却常常忽略了它的脆弱与珍贵。回首往昔,2007年的那次查体,仿佛命运悄然埋下的伏笔,右肾多发性囊肿的诊断,如同一朵阴云,悄然飘进了我的生活。起初,我并未太过在意,每年的查体,不过是例行公事般地询问一下囊肿的发展状况,内心深处,总觉得那不过是生命中的一个小小插曲,无伤大雅。</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2010年11月4日,儿子的婚礼圆满结束,那本应是一个充满喜悦与幸福的日子,全家人都沉浸在这美好的氛围之中。然而,命运却在此时悄然转折,例行查体时,医生凝重的神情和一系列额外的检查,让我的心陡然悬了起来。B超、CT,一项项检查接踵而至,医生的慎重让我隐隐感到不安。第二天,泌尿科主任的电话如同晴天霹雳,右肾囊肿过大且有阴影,需手术!这简短的话语,瞬间打破了生活的平静,将我和家人卷入了一场未知的风暴之中。</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妻子接到电话时的六神无主,至今仍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中。她的慌乱,让我深刻地感受到,这场疾病,不仅仅是我个人的挑战,更是对整个家庭的考验。好在身为中医院大夫的妻姐迅速行动起来,陪妻子办妥所有手续,医院安排毕大夫作为我的主治大夫,手术时间也很快确定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2010年11月8日下午2点半,我在众人关切的目光中,从容地走进了市中医院7楼手术室。那一刻,我试图让自己保持镇定,告诉自己肾切除手术并无生命危险,不过是拉一刀的简单事。然而,当带有麻醉气体的面罩轻轻覆上我的鼻子,喧闹的世界瞬间如泡沫般消散,意识的消逝竟是如此猝不及防,没有小说中所描绘的灵魂飘飘欲仙,一切都在瞬间归于寂静。</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在手术室外,妻子的世界却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与煎熬之中。她坐立不安,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始终悬在半空中。周围人的陪伴与劝慰,此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满心满眼只有手术室那扇紧闭的门,以及门后未知的命运。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仿佛是在煎熬中度过,她的心在狂跳,却怎么也安定不下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下午四点半,手术室的门缓缓打开,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手术成功的消息,如同一束温暖的阳光,瞬间驱散了笼罩在家人心头的阴霾。我躺在床上被推了出来,麻药劲尚未完全退去,神智还有些模糊,但我仍努力地睁开疲惫的双眼,微笑着向大家示意。看到我安然无恙,妻子那颗悬着的心,终于缓缓落了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当天晚上,姐姐担心妻子一人在家会胡思乱想,便让她到自己家休息。然而,躺在陌生的床上,妻子又怎能睡得着呢?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脑海中不断幻化出我在重症监护室可能遭遇的各种情况。心中的担忧与不安如潮水般涌来,她的心七上八下,焦虑的感觉让时间变得无比漫长。她不时起身,望向窗外,期盼着黎明的曙光能早日驱散黑暗。那种焦急的等待,仿佛度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而我在重症监护室,半夜12点时已渐渐清醒。止疼泵定时注射着止疼药,虽没有疼痛的感觉,可浑身的发紧和口干舌燥却让我难受至极。我向昏昏欲睡的值班护士请求喝点水,得到的却是无奈的拒绝,只能用蒸馏水润一润干裂的嘴唇。就这样,我在半梦半醒之间,艰难地熬过了这个漫长的夜晚,终于盼到了被推出重症监护室的那一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本以为肾切除手术拆线后便可回家,继续回归正常的生活。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我。手术及高能量液体的输入,如同恶魔的利爪,引发了痛风,七八个关节同时发作,疼痛如汹涌的潮水般将我淹没;一周过后,干扰素治疗接踵而至,两天一针,身体在药物的作用下逐渐变得虚脱、瘫软无力;干扰素治疗周期刚结束,预防性放疗又开始了,恶心不适如影随形,痛风也反复发作,最严重的时候,两脚肿得如同馒头一般,每一次着地,都像是踩在刀尖上,钻心的疼痛让我寸步难行。病床,成了困住我身体的牢笼,却无法禁锢我的思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在这漫长的病痛折磨中,我开始重新审视生命的意义。曾经,一谈到男人的责任,我脑海中浮现的多是家庭责任和社会责任,却从未想过,对自己负责才是一切的基石。就如同数字1和0的关系,只有健康的身体作为“1”,家庭、幸福、金钱、地位等诸多“0”才有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否则一切都将化为泡影。每一个男人都怀揣着自己的梦想,在人生的道路上或苦或甜、或喜或悲地前行,无论面对何种境遇,我们都应勇于承担责任,更要珍惜善待自己,珍惜生活,珍视身心。因为,只有身心健康,生命之树才能常青,我们才能更好地履行家庭责任和社会责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住院期间,我深切地感受到了家人无微不至的关爱与付出。儿子在度蜜月刚回到北京后,听闻我手术住院,心急如焚,马不停蹄地赶回潍坊,连饭都顾不上吃,等不及电梯,便沿着楼梯一路狂奔到病房;数九寒天,姐姐、姐夫和二舅哥不辞辛劳,轮番送饭,帮忙照料;亲家夫妇也三天两头到医院和家中看望;晚辈们更是随叫随到,毫无怨言。这些温暖的瞬间,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感动之余,更多的是不忍与愧疚。为了尽量减轻亲友的负担,只要身体稍有允许,我便与妻子商量着回家。然而,有时我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事与愿违,反而给大家增添了更多的麻烦。</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周末,因两天不用输液,我便想回家休息。可车到门前,我才发现自己肿痛的两脚根本不敢沾地。年近六旬的二舅哥,毫不犹豫地将我这180多斤的身躯从车上背到了二楼的床上。那一刻,我的心中满是感动与自责,这份沉甸甸的亲情,让我无以为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最令我感动的,还是我的妻子。在手术后的前三天,她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才让其他人帮忙。之后的两个多月,她不分昼夜,独自承担起了照顾我的重任。姐姐要安排其他人接替她,让她休息一下,她却坚决不肯,只因她放心不下我一个人在医院。平日里火爆脾气的她,在这段日子里却像换了一个人,无论我多么心烦气躁,她都始终耐心陪伴,包容着我的一切。她的温柔与坚韧,如同一束温暖的光,照亮了我在病痛中挣扎的日子。没有她的精心照料,我难以想象自己能否如此顺利地康复。“如果有来世,我们还做夫妻吧!”这是我藏在心底,一直想对她说却又难以启齿的心里话。</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人生,真的有来世吗?我不知道。但我深信,昨天的我是今天我的前世,明天的我便是我今天的来生。前世已无法改变,就让它随风而去吧。我们真正能够把握的,唯有当下。与其将时间浪费在对前世的虚幻追寻和对来世的盲目寄托上,不如珍惜眼前的每一刻,用心去感受生活的美好,去关爱身边的人。世人常常忽视今生的珍贵,却妄图探寻前世的奥秘;不愿依赖眼前真实的自己,却花费大量时间憧憬来世的幸福,想来实在令人惋惜。</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2010年12月上旬,我仍躺在病床上,却接到了外甥的电话,得知大姐在青州市人民医院病危的噩耗。大姐患心脏病已有20多年,如今心力衰竭,生命垂危。作为弟弟,我多想立刻赶到她身边,陪伴她走过人生的最后一程。然而,此时的我却被病痛束缚,无法成行,心中的焦急与无奈如潮水般涌来。妻子理解我的心情,她毅然决定代表我去看望大姐。后来听她说,到了青州,外甥、外甥女把她当成了救星。姐夫因不舍大姐离去,听不进任何劝告,坚持要继续采取措施挽留大姐的生命。妻子来到病床前,看望了大姐后,又耐心地劝说姐夫要正视现实,面对亲人的离去,我们虽有万般不舍,但生活仍要继续。她还提醒大家要做好物质准备,以免到时手忙脚乱。随后,她拿出一千元钱交给姐夫,表达了我的心意,并叮嘱姐夫要照顾好自己。她匆匆赶回,只因我还在输液,她放心不下。时隔一天,大姐还是离开了人世,妻子再次赶赴青州,在刺骨的寒风中送别了大姐。有她代我尽这份心意,我心中的遗憾才稍稍减轻了一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时近年底,九十一岁的老母也卧床不起。照顾年迈的母亲,本是我作为儿子义不容辞的责任,可我此时治疗尚未结束,身体虚弱,根本无力尽孝。又是妻子,不辞辛劳地赶赴老家,为母亲送衣送被,送钱送物,尽力让母亲平静地度过最后的时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春节过后,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我再也顾不上其他,在妻子的陪同下,心急如焚地赶回家中看望。此时的母亲,神智尚还清醒,她与我说了会话,声音微弱却满是关切。我问她想不想吃东西,她却说吃饱了,不吃了。听说我刚做了手术,她心疼地让我赶紧回去,说自己没事儿。看到母亲精神状态还不错,嫂子和二姐劝我先回潍坊,有事再通知我。我虽满心不舍,但也只能无奈离开。</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2011年阴历二月十四,二姐的电话如同一声惊雷,让我的心猛地一沉。我知道,母亲的病情已经危重。我和妻子二话没说,立刻奔回家中。当我来到母亲床前,看到她神志不清、双目紧闭、叫也不应的那一刻,泪水瞬间模糊了我的双眼。晚上十点,母亲没有痛苦,长舒一口气,平静地离开了人世。我静静地站在她的遗体前,望着她那瘦小的身躯,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些与母亲共度的日日夜夜,那些刻骨铭心的回忆,此刻都化作了无尽的悲痛。父母虽没有给我丰厚的财富和人脉,但他们给予了我最珍贵的生命,这就足够了。正是因为有了我,才有了后来的生活、家庭和社会关系。然而,父母终究不能陪伴儿女一生,他们的离去,让我的心仿佛坠入了无尽的深渊,疼痛不已。</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在人生的旅途中,人来人往,聚散无常。新的称谓不断出现,老的称谓逐渐模糊,一个故事的结束,往往意味着另一个故事的开始。在这不断的相遇与错过中,我们或许永远无法完全明白,身边的人只能陪伴我们走过或长或短的一段路程,而真正能陪伴我们一生的,只有自己的名字,以及那些或清晰或模糊的回忆所带来的痛楚与悲凉。亲人的相继离去,让我心痛不已,但我也明白,这是无法抗拒的自然规律,我们只能无奈地接受。</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经历了这场生命的蝉变,我对身边的亲人心怀无尽的感激。他们的关爱与付出,让我在病痛中感受到了温暖与力量。我决心要好好地活着,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那些深爱着我的亲人和朋友。我珍惜每一天、每一分钟,努力让快乐成为生命的主旋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屈指算来,我和妻子从结婚至今已携手走过了四十三个年头。如今,孩子有了自己的家庭、事业和孩子,已经独立。只剩下我们俩,相濡以沫,相互陪伴。听着她的唠叨,我不再觉得厌烦,反而觉得那是一种幸福的旋律。我们相约手牵着手,一起慢慢变老。我对她说,我别无所求,只希望我们能平平安安地度过每一天,过着平淡而又温馨的生活。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大的幸福,是一种平凡而又珍贵的人生境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