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花香里，藏着二十年的光阴

章爱玲-原创

　　第一次留意到合欢花，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还居住在家乡青田，没有网络，没有手机，我连那么香那么美的花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夏天的傍晚，空气里浮动着暖烘烘的热气。我带着三岁的女儿出门散步，经过一条街道时，忽然闻到一股从未有过的香气。

地上落着些粉色的花，捡起来凑到鼻尖猛吸一口，那清甜的香就钻进了心里——原来香气是从这花里来的。

我这才抬头细看，整条街的树上都缀满了大片大片的花，树长得高高的，行人就在这花海下匆匆走过。

从矮一点的枝叶上摘一朵新鲜的，才看清它的模样：圆锥形的花序，丝绒般的花瓣是粉白相间的，像一团团温柔的云。我把花递到女儿鼻尖，问她香不香，她奶声奶气地答“香”，那软糯的声音混着花香，成了那段寂寞时光里难得的慰籍。

那段日子过得挺郁闷，心却静得像一潭水。可看到这花，心里竟会泛起莫名的伤感。或许是没人陪伴共赏这美好，或许是心底空落落的，连这阵阵香气，都惹得人泛起了相思。

有天傍晚，我又带着女儿在树下看花，遇见一位白发老奶奶坐在石凳上，手里捧着个搪瓷缸，正对着落花出神。

她见我总望着花，便笑着说：“这花呀，我嫁过来那年就有了。那时候我家老头子总在花开时摘一大把，插在我陪嫁的花瓶里，说这花像天上的霞。”

她指尖轻轻拂过落在膝头的花瓣，又轻声说：“后来老伴走了，每年花开，我就来这儿坐坐，好像还能闻见他身上的皂角香混着花香的味道。

二十年后我从国外回来，家人早已搬离了原来的住处。偶尔路过那条街，也总赶不上开花的时节，那些树便渐渐淡出了记忆。

头一年回国我回去娘家，那里旧城改造后，门前新栽了不少树。直到花开时节，那熟悉的香气漫过来，我才惊觉——这不就是当年那条街上的花吗？

　　我拿出手机对着花枝一扫，才知道这花有个和模样一样美的名字：合欢。花香漫上来，二十多年前的寂寞时光，还有那位老奶奶的话语，又跟着在心底漾开了。

后来才知道，合欢花还有些动人的传说。

它原本叫“夜合”，因对光照极敏感，夜晚光线暗时，叶片便会轻轻合拢，像收起的小伞。后来人们为讨个吉祥，改称“合欢”，盼着家家户户和睦美满，岁岁平安。

更古老的传说里，合欢树是虞舜与爱妃的化身。虞舜逝后，爱妃日日泣泪，最终血泪耗尽而亡。百姓说，他们的魂魄相融，化作了这棵树，每一朵花都是他们未说尽的牵挂。

如今妈妈家门前的合欢又开了，粉色花丝在风里轻轻颤，香气裹着晚风蔓延整条街道，和二十多年前那条街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只是这一次，身边有了长大的女儿，她会和我并肩站在树下，指着满枝繁花笑：“妈妈，这花真好看，也特别的香。”

风吹过，叶片沙沙响，像在讲那些古老的故事，又像在应和着眼前的烟火。

原来“合欢”的“合”，不只是叶片的相拥，更是散落的记忆在此刻重逢，是寂寞与温暖的和解，是过去与现在的相拥。

花香里，再没有当年的伤感了。那些曾以为无人分享的美好，那些藏在心底的相思，终究都随着年年绽放的合欢花，找到了归宿。

原来生命里所有的遇见与怀念，都是一场温柔的“合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