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

带月荷锄归

　　以前从没在意过中元节，可是自从我们与妈阴阳两隔，从没走进我生活的中元节，走进了我的生活。我不再忽视这个节。

2021年初冬，妈带着对我们和对生活的万般不舍，撒手人寰。那天，因为姐姐和弟弟在伺候妈，我还去上班了。说实话，妈度过了好几个危险期，我们相信她顽强的生命力和对生的渴望，能让她度过每一道难关。我清楚地记得，头天晚上我守护她，第二天早晨要去上班，跟她告别，她说：“你还去上班？”我以为这就是平常的一句话，说：“今天星期二，不是星期天，得去上班。”她点点头，说：“你去吧。”下午，我就接到弟弟的电话。我疯了似的往家跑，想见她最后一面。谁知道，等待我的，是她安详的睡容。为此，我心里总有愧似的，我没有读懂妈让我守在她身边的心愿。因而，在她身后，我在意每一个与她有关的节日。

妈走后，清明、中元节、十月一、忌日，我都一丝不苟地该做什么做什么。因为从妈走后，我开始相信人是有魂灵的，妈一定在天上看着我们、护着我们。不然：

她去世前，不到供暖时间，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冰天雪地。妈就念叨，什么时候供暖啊？我们以为她冷，开了空调，她依然念叨，后来才明白，她担心南方的儿媳妇来了，天冷，受不了。真的，她撑到了供暖的第二天！她就是这样为我们着想。

出殡那天，天气和暖，好像前几天根本没下过雪。过三七时，旭日和暖，天空如洗，没有一丝风，她疼儿女，一点罪都不肯让我们受。她在天一定有灵。

记得她刚去世的时候，我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第三天梦里，我和姐弟们在一起，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妈的电话。我还对姐弟说：“别说话，是妈打来的电话。”接通后，妈叫着我的小名就说了一句：“xx,我死了。”我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这个梦太真切，我怎么都忘不掉。妈在帮我接受现实。

过几天，我又梦见她让我领着她看看她的房子变成什么样了。梦里，我带着她上楼，原来三楼的邻居也出来了，一同上楼，我心里还嘀咕，家里很乱，让妈上去看吗？我还解释说弟弟在打扫屋子，乱。打开房门，真的很乱，不是我熟悉的那个家。想不起来什么原因，我还给她找了毛巾。也是那么真切的梦境！

还有一次，是中元节前一天，我晚上梦到了妈，我对老周说：“我梦到妈了，我得给她烧纸。”在小区里，不好找烧纸的地方，我熬到晚上十点多了，行人渐渐稀少，我偷偷地在路口草草烧了几个元宝，让妈原谅我不敢多给她烧。从此好久没有梦到她。我知道，她是在告诉我中元节别忘了她。

过三周年那天，我喊大姐时，叫错了两次，脱口而出，叫了妮。是妈魂灵附体不？我从来没叫错过大姐。她应该是担心大姐的身体吧。

这些都让我坚信，人是有在天之灵的。

爸走的时候我还小，他在我生活中的痕迹如古代的石碑在风侵雨蚀中模糊。我痛，但比不上妈走了更痛。妈和我的生活如枝枝蔓蔓，怎么也分不清楚。我和妈没有分离过，而今，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那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绝望，是掏空心的茫然。她走后的三年多的时间里，我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她。最初的夜不能寐，人似游魂，后来的时时处处想到她，她在我眼里，在我梦里，在我心里。

有时候，我模糊了现实和虚幻。她去世不久，有一天下午开始下雨，是的，冬天了，反而下起了雨，凄风苦雨的那种，透骨的冷。那雨，淅淅沥沥，一直下到晚上，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妈冷吗？雨水渗进她的新屋子去了吗？这样的天，她一个人在郊外，该多冷啊！我坐卧不宁，我想送把伞过去，拿件棉衣过去，我不能让妈冻着。真的，那一刻，我疯了似的。我觉得必须做点什么。老周看到我心神不宁的样子，安慰我说：“你亲眼看到的，墓地工作人员帮我们封好了，很严密，风雨不透的。”听了他的话，我才稍微安心了。

她喜欢养的芦荟和酢浆草，我带过来帮她养着，但是，花也有感情。原来我自己养的芦荟肥嘟嘟的，她那棵却是皮包骨头，一直不长，我上肥浇水都不奏效。酢浆草也一样。她养着时，枝繁叶茂，紫红色的小花开满盆，到我这里，我精心养护，它就是不精神。它们，是想主人了。清明节，我把酢浆草埋在旁边陪伴她。平常的日子，我们这里没有上坟的说法，但我一直挂记着它的长势。

　　爸妈都是少小离家，习俗老礼方面，在家族中在乡邻们那里接受的传承少。没有家长耳提面命，离家远，有些礼节、节气、节日也讲究不上去，自然而然，我们姐弟接受的这方面熏陶也少。

　　但是现在，因为妈，因为思念，我却把传统的节日一个个地拾起来，就是想有个机会顺理成章地表达思念，有个时空输出堆在心头的念想，不让人觉得我走不出来。

　　昨天晚上叠了元宝，今天晚上找个十字路口烧了，别让妈手头紧，她这一辈子受的苦够多的了。在灯火阑珊处，愿纸火燃起，带着思念、问候的信笺，飘向另一处。

纸与火，便是我中元节最简单纯净的仪式。妈，您在那边一切可好？

　　中元节，愿天上亲人清净安息，愿世间你我珍惜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