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俩口

李晔

　　老头子是不是死在地里了？这么热的天，饭熟了还不知道回家。老太太一边嘴里嘟哝着，一边往地里走。老头正躬着腰拔辣椒苗里的杂草。那辣椒无论是红色的、还是绿色的都透着水灵灵的光，在老头儿手臂上轻轻晃来晃去。老头儿笑眯眯地看着一串串辣椒，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乐呵呵的。一串串汗珠从额头流到下巴，他才抬手擦擦。他轻轻地掰开遮住地的枝桠，仔细寻找可能漏拔的野草。老太太站在地头喊，＂死老头子，你还活着呀，回家吃饭了＂。叫了两次，老头儿依然埋着脑袋没有反应。因为老头耳朵有些聋。老伴只好走到老头身后拍他。老头吓了一跳。一看是老伴，嘿嘿笑了笑，问，你来干嘛？说完又埋头去干活了。

这老俩口子都八十多了，有两儿和一个女儿，孙子、孙女、外甥女都工作了。大儿子是施工队项目经理，挺能干，会忙钱。小儿子师范毕业，长的一表人才，能说会道，二胡拉的很好。当过老师，当过教育系统的领导，下海做过生意。但似乎没挣到什么钱。用老太太话讲＂牛换成个羊，羊换成个兔子，一阵风吹来，兔子也跑了＂。

孩子成家后，老俩口就开始单独过。老大做了新房，东头两间给老俩口住。老头子（年轻时做过瓦匠）自己动手又修了一间猪屋。老俩口身体还不错，老头子种田种地是一把好手，肯干、内行，很多年轻人都比不过他。家里种了一片茶叶，一年鲜茶叶要收一千多斤，施肥、剪茶、除草、采茶是个很繁重的劳动。但这些都是老头儿一个人干的，从不叫人帮忙。茶叶收入够两口子一年的零花钱。还种油菜，换成菜油，不仅自己吃，还有些富余的给孩子们。种红薯、玉米、豆类。他家菜园的菜总比别人家种类多，而且长的好。老伴在家洗衣、做饭、养猪、还养了几只鸡。但老俩口舍不得吃，土猪肉、土鸡、土鸡蛋总是孩子们吃得多。

每次孩子电话总是叮嘱老头子少种点，尤其是大热天的不要去忙乎。老头子听着，不说什么。偶尔真闲下来，老头子就蔫蔫的，头也不舒服、脚也不舒服，满身不得劲。说也奇怪，只要一到田间地头，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仿佛有使不完力气。从早忙到晚。家人劝不住，再看老人的情形，也就不再说啥了。但老太太得经常去田间地头去看看，怕老头儿热死或累死在外面。

老太太个子很大很高，背有些驼，说话嗓门很大，年轻时身体并不是很好。现在反而比年轻时经拽。说起孩子她总是摇头，养孩子就是图个热闹，小时候操不完的心，长大了，结婚生孩子了，他们有自己要操的心。看着他们在外面一个个混的人五人六的，其实都是稻草人。我们真有个什么病痛，怕是一个也指望不了。死在家里怕是没人晓得。

说归说，忙起来还是像俩个旋转的旧陀螺。好吃好喝的依然要留给那群＂没心没肺＂的稻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