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浪深处是归途

十九生湘

美篇号／179049981

昵称／十九生湘

图片／创意修图

秋回故里，恰值陌陇铺金。抬眼处，千顷稻浪接远天，西风乍起，便如金涛翻涌，簌簌有声。身侧几只雀鸟啄食稻粒，偶被足音惊起，扑棱棱掠过穗尖，欢鸣着在空中舞旋一圈，落在附近的一棵小树上。

田埂上，村里一位阿叔佝偻着背，锄头起落间除尽田边杂草，额角汗珠映着斜阳，却不时直起身，望着沉甸甸的稻穗，嘴角噙着藏不住的笑意。我驻足观望，也想看看这丰收景象，感受大自然馈赠给汗水的喜悦。

不远处，邻家嫂子挎着竹篮，步履轻盈，先和阿叔聊了会儿，又很快来到我面前，笑着与我打招呼。竹篮里，是刚从菜园摘的晚熟青菜，翠绿的叶子上还沾着湿润的泥土，带着田埂间的清新。

再看身后，三五个放学的孩童背着书包，蹦跶着踏过田埂，书包带一颠一颠，胸前的红领巾如火般在风中飘扬。他们手里攥着刚采的野菊，黄的、白的，凑在鼻尖轻嗅，清脆的笑声随秋风飘得老远，落进翻涌的稻浪里。

村舍间，炊烟次第升起，白色的烟缕缠着屋檐，又被风牵向远山。忽然，老远传来熟悉的吆喝——是哪家母亲站在村口，唤着贪玩的孩子回家吃饭。声音穿过稻浪，温温软软的，像极了儿时母亲唤我归的模样。这景象，正是我写《那个秋天》的诗行重叠：“稚童背篓摘菊去，风送欢歌过稻桠。”

十八岁离乡，久居城市。车水马龙的喧嚣、霓虹闪烁的纷扰，总让人心神不宁。如今重归故里，这稻浪、雀鸣、炊烟、唤声，皆是人间最妥帖的烟火气，胜似梦中天堂。指尖触到稻穗的粗糙，耳畔掠过乡音的温热，心底最柔软的乡愁被轻轻勾起——恍若前尘旧事未远，又似此刻才是真正的归处。

城里的秋，总隔着一层玻璃与日历。我们在办公室里数着“立秋”的日子，看窗外树叶慢慢变黄，感概阳光渐柔、风也筛得温和，却从未真正触到秋的筋骨。可在这里，在故乡的田埂上，秋是稻穗沉甸甸的分量，是野菊清浅浅的香气，是炊烟绕着屋檐的缠绵，是孩童笑声撞进风里的清脆。每一缕气息都裹着自然的温度，让人如痴如醉，舍不得挪开脚步。

秋天，我回来了。故乡，我回来了。

我带着一身城市的疲惫与尘埃归来，就让心灵在这稻浪间歇一歇，在这炊烟里净一净。哪怕明朝又要转身奔赴远方，今夜也想枕着稻香入眠，让梦里满是金黄的穗子、温软的唤声，还有孩童手里那捧野菊的芬芳。

循着熟悉的田埂往家走，脚步未及门前，先望见老屋地坪的金桂树下那道熟悉的身影——母亲正拄着拐杖，鬓边白发沾着些晚风里吹落的桂花，目光定定地朝着我来的方向望。一瞬间，记忆里无数个黄昏重叠：儿时放学，她也是这样立在台阶上，手里攥着刚蒸好的玉米，见我跑近便笑着招手。

我鼻头一酸，快步上前，一声“娘”刚出口，眼眶已红了大半。伸手轻轻拥住她，掌心触到她微驼的脊背，像握住了岁月里最安稳的依靠，那份小鸟归巢的温热，比稻浪更暖，比炊烟更妥帖，原来这才是故乡最动人的模样——不是金黄的田垄，不是飘远的炊烟，而是无论走多远，总有人在原地等你归来。

愿往后岁岁，闲时便常回这方故土。看春种时田垄染绿，秋收时陌上铺金；听晨钟撞碎薄雾，暮语揉进炊烟。盼田埂上的光伏板永远映着稻浪微光，村口长椅上的老人总能唠起丰年，孩童的笑声岁岁都落进秋风里。而我，能一次次在这里捡拾秋的馈赠，让乡愁有处安放，让心永远记得——有片金黄的土地，有个等我回家的人，才是永远的归田。

稻浪深处是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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