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语文！——悠悠岁月纪事（4）

华hua

四、晓源“晓源”

深圳市深圳中学晓源高级教师、同窗，对支教工作倾注了热情，亦展现了治理“于漪悖论”顽疾的努力。

作为1990年代初，鹏城国家级示范一线中学从赣地引进的教学人才，2011年起参加扶贫支教。曾作为深圳老年科技工作者协会副会长，组织并参加全国“银龄行动”支教活动，获中国老科学技术工作者协会“中国老科协奖”。近年受有关部门委派，带队到西部地区开展支教工作。

《关于ＸＸ地区基础教育语文教学现状的思考——深圳市赴西部某地支教工作队》（以下简称《思考》），是晓源老师在相关支教工作会议上作的报告。

（图为支教队长晓源作报告。支教工作期间，当地分别召开了八场这样的涉及小学、初中、高中教育教学工作指导会议）

　　支教以听课指导为主，并结合教研活动、报告会等方式。《思考》展示了当地承载教育重任取得的成绩；亦重点结合教学案例，对需改进的工作，提出了具体可操作的建议和意见。

（一）

“工具性与人文性相结合”的语文学科定位，已有二、三十载，但从《思考》中教学案例反映的情况看，仍存在落实不到位的情况。

“讲解员”——诵读陶令忧人文

听高一陶渊明《归园田居》公开教学课。任课老师像展览馆讲解员背诵培训词语。过程中一无有效互动，二未给学生欣赏思考时间。22分钟讲课阶段结束。接下来的“拓展延伸”，硬生生给出讨论题：“有人说陶渊明的归隐是一种消极避世的态度，你怎么看”。学生讨论不积极。仅有的几个发言，也是一边倒的肯定“有人说”，完全没有自己的“怎么看”。

我心里顿时涌上一丝隐忧。还剩8分钟下课，老即布置背诵过渡，以待下课铃声。我实在坐不住了，征得老师同意，利用仅剩的时间，就讨论题讲了三点，启发学生讨论。一是根据教材课后练习题提问：为什么很普通的景色，在诗人笔下却写得如此美？二是作为县令，诗中写了“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不为五斗米折腰”是否有讨论空间。三是很多仁人志士生于乱世，开始也是个书生，但以中华崛起为己任投身民族复兴事业，而不是“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同学纷纷发言，课堂气氛活跃起来：或说陶渊明有消极的一面，但方宅田亩，及美景的描写亦反映了另一种生活境况和心境；或谈我们需要的是积极的、入世的、进取的态度……。

（晓源老师在支教公开课上听课）

　　尽管受时间限制无法展开更多内容，但仅就上述“三点”的“救场”，点燃了学生思维火花。

此案例凸显了一种教学类型——“讲解员型”教学。有几个特点：

一、仪式感强，照剧本演。本本主义，主题先行，而不是将课文置于历史现实等多维度的系统中提炼出“剧本”。像在表演，“剧情”与课情脱节。课堂互动冷场，如何处置，似不在“剧本”里，“解说词”讲完，即“大功”告成。

二、教师中心，我讲你听。填鸭、灌输“注入式”教学仍存在。引导学生互动讨论掌控力弱，象征性“走过场”。

三、人文思考，浅尝辄止。这堂公开课，从广义来看，不能说没有人文内容。然与短短几分钟的“救场”情况比，教学怎样体现人文性，差别明显：一是内容广深度，二是对学生思辨力等思维能力的训练程度。

（二）

人们常教育孩子，从小要有大志：“心有多宽，舞台就有多大；心有多高，梦想就有多远”。

然作为人文内容，在语文教学中如何形象体现？晓源老师在支教指导会上讲到一个教学案例。

“心井”——突破须有大鹏观

听了小学二年级的一堂公开示范课《坐井观天》。从任课老师表现和教参教材要求来看，似乎找不到什么不足。但稍深入分析，又觉得有些遗憾，且这堂课的地点，不是在别的地方，教学该有什么特点？

面对八岁左右活泼的孩子，难道仅仅是要告诉他们，小鸟站得高，目光远大、见多识广？青蛙目光窄小，所见有限？

联系到地处西部贫困地区偏僻小县城，为让孩子从小立下高远志向，能否问问他们，《坐井观天》中的“井”是什么井？你想对青蛙说什么？是否甘愿永远守在井底“这巴掌大的一块天”？如果现在不好好学习，将来能否走出这片天地，走出国门，在广袤的世界大显身手？或者再回到家乡彻底改变家乡的面貌呢？

我们语文老师，在三尺讲台，面对着天真活泼，渴望求知的孩子，不只是单纯的教读书写字，还应结合课文联系现实生活教学，开蒙启智。

　　这个教学案例，唤起了对司空见惯沉寂在课文中的“井”的多维思考，使《坐井观天》教学从关注小鸟、青蛙，到深度关注井。

身井，身处之井（环境局限）；心井，心（思维）处之井。心中有井，身处广阔心受限，心中无井，身在陋室意高远。内心站得高，虽井亦思远。教育没有围墙，世界才是课堂。

庄子《逍遥游》 中 的“大鹏”，突破形形色色的“心井”。心有多大，舞台有多大。正是：

从来蛙井限心宽，小鸟亦应大鹏观。

该案例揭示了一种教学类型——“心井型”教学类型。主要特点：

对一类富有思维、人文拓展空间的课程教学，未能跟踪时代社会时事发展变化，加入新的元素。思维受限，保守老套无突破；安坐“心井”，简单重复缺创新。

至此，方知支教老师对这堂公开课为何感到遗憾。而“将来走出国门，回到家乡，建设家乡”之破“心井”启发式教学的立意，亦非空泛或道德要求之言。

离支教地不远，曾经同是西部贫困地区的贵州毕节苗族乌蒙山区，有个闻名于世的石门坎村子。

　　据央视人文历史纪录片《在天那边》及相关来自黔地的报道，1905年，英国人柏格理，以一张牛皮的智慧，向当地土司讨要办校土地，按现代教育规制，与当地民众一道，创办了“光华小学”（后发展成包括中学的光华学校）。双语教学，男女同校，并广开文艺、体育、医学课。还在村里创建了乌蒙山区第一所西医医院、中国最早的麻风病院。

从这里走出了苗族大学生和硕士、博士。苗族青年读书成才后回到家乡，建设家乡。有的婉拒蒋介石面邀不做官，坚持在家乡办教育。如此培养后生，产生良性循环。

昔日贫困蛮荒闭塞的山区，发展成为闻名中外的西南区域性文化教育医疗经济中心。并多次组织跨省区域性体育运动赛事。平均每10万人中，有大学生10人，高于全国的2.19人。解放初还输送了300多名干部（其中省部级10人）。

　　晓源老师曾受贵州榕江县政府之邀，前去观摩贵州“村超”。贵州“村超”足球赛季已引爆海内外。而榕江的足球运动历史与石门坎颇有渊源。石门坎被誉为“贵州足球的摇篮”。

（ 资料显示，从1936年柏林奥运会到1950年代末，国家足球队来自石门坎的队员不少）

（三）

《愚公移山》课文是战国时期列子创作的寓言小品文。支教指导报告《思考》，谈到该课的教学案例。

“以山遮目”——问三不知何以移？

听了初二《愚公移山》公开课，教学目标、重难点，朗读课文，师生互动，联系实际，课堂小结......，各环节似乎完整无缺。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老师讲课豪无激情，学生反应平淡。下课铃响，我陷入思考：难道这一课就应该上得这样平平淡淡？

于是，在集体评课会上的交流有了这一幕：

我：今年是七大召开75周年庆，毛泽东闭幕式讲话《愚公移山》，看过没有？作为西部贫困地区的语文教师，扶贫工作会议关于愚公移山内容，有没有看过？

当地老师：相互望望，摇摇头。

我：关于《愚公移山》这篇寓言课文，还了解过哪些信息？比如评论愚公和智叟及怎么移山，有哪些不同视角（经济、文化、科技、效率等）的信息。

当地老师：摇摇头。

我：对“山”怎么理解；教学中怎样结合改变地方落后面貌及学生学习实际，将多种内容纳入互动开放式讨论，增进学生理解力、思辨力，而老师怎么做好引导；如何发扬愚公移山精神，遇到困难不绕道走，直面问题、解决问题。

当地老师：（思考）……

　　此案例揭示了另一种教学类型——“以山遮目型”教学类型。

这种类型较有意思。与前两种类型不同，这堂课应属较精致。然施教者讲课文本身有余，适当拓展启发不足。也许是认为不/少附加发挥，让学生课外自主思考、悟道。若此，供教学研究者研议。此间不予置评。

然从体现语文课的定位及人文性的教学看，这堂课一是思维人文训练不足。二是为师者作为思想者，却自限而限学生关心时代时事（课文之外相关讯息）。三是纵有教学经验，毕竟“螺蛳壳里耍招数，头发丝内雕劲舞”。

难怪支教老师对这堂课“高兴不起来”。

由此，据课堂及评课会情况，“以山遮目型”教学主要特点：未主动了解课文相关纵向横向历史、现实信息，将现世课堂带入“世外桃源”来讲课，失之新跃、升华。似关门教书，手织茧房，不同程度地将相关课程与社会、时代脱节。

有同窗看到这个教学案例后，不免感慨：

问三不知，以山遮目。

人文凭谁，何以深入？

（四）

《思考》记载了改进建议。这些建议有教师队伍建设，语文教学改革，工具性和人文性教学结合，合理安排授课框架程序，如何克服本本主义、用好教材参考资料，语文实务运用，培养学生能说会写会鉴赏能力、创新思维能力等。体现了特区名校名师教学成果，有针对性地与西部地区教育短板对接。

尤其是融入了支教老师的教育经验，令人印象深刻。如听课观察到，较普遍存在着难以高效驾驭课堂教学进程、在有限教学时间内未能倍增教学效果、发掘学生学习思考优势不足等重大教学问题。

　　据此，从四个维度，系统地提出了教师“四个三”理念：

一是针对课堂教学难以抓住学生心理及授课表达力欠佳等状况，提出教师要增强“三力”：号召力、感染力、亲和力。

二是针对授课中普遍缺乏激情，语言平平，甚少抑扬顿挫、幽默风趣语言魅力等情况，提出老师应在课堂上体现“三风”：风度、风范、风采。

三是针对课堂教学效果不理想，提出一堂好课的直观体现是听到学生的“三声”：掌声、笑声、辩论声。

四是针对教师授课缺少学生评价视角，给出了成为好教师的标准“三个你”：和蔼可亲，学生爱你；格局高远，学生敬你；言有尽而意无穷，学生想你。

　　“四个三”理念具体直观。具备“三力”、“三风”，才能听到学生的“三声”，成为学生心目中的“三个你”。

　　赣省上饶师范学院语言学教授新传同窗，研究语文教学，把教师作为落实语文教育定位的一个关键环节，也是一个需要出新经验，应对新情况、新问题的环节。

正如每个支教项目给予当地贡献一样，晓源和支教团队获得了奖项，赢得了赞誉，在教师教学环节，留下了经验和启示。

　　一、彰显教师作为思想者的基本质素与责任感。支教期间，多次组织县级校际教学研讨活动（“八校课堂教学研讨会”、“片区一课多教教研活动”等 ），进行教学思想、方法交流、指导。

从课堂教学听课、评课来看，将快速精准的课文把握（精读、背景、历史及现实意义等），迅即运用到对公开课（过程中及课后）精确、到位的高效诊断、指导（立即产生课堂教学效果）。并据此具体而系统性地提出符合支教地情况，从小学到初中、高中，从教师到教育、教学的改进建议。问题个个中“十环”，建议件件可操作有效果。尤其是短短几分钟之内，活跃课堂讨论气氛，给师生立起可鉴之标杆。

对一般技术性问题授以鱼，更对深层、系统的问题授以渔。

　　二、“晓源发现三鉴戒”教学问题类型具较普遍意义。支教中对三种教学问题典型的“发现+定义”，归纳了问题类型，有利于“照镜子”，作鉴戒。基于语言思维本质特征，从教学“思维——行为”模型（语言亦属行为）来观察各种问题教学案例，基本表现为该三大类型（形形色色的问题案例基本为此变种），此间称为“晓源发现三鉴戒”类型（对不基于语言思维本质特征的，问题教学案例的其他划分标准及结果，此间不予赘论）。如前述：

一是“讲解员型”教学类。以教师为中心，不同程度的本本主义满堂灌。源于1950年代苏联凯洛夫教育学“教师中心论”、教学填鸭“注入式”的习惯性或不知不觉间，有意无意的长期影响。平时见于个体教学；赶课程进度时（如为高考让路提前结束课程停更一年时），易程度不同地成为集体行为。

　　二是“心井型”教学类。受思维范围限制，不能根据课文的特点，融入时代、环境、事件等新的元素，年年老一套，出不了新意。上《坐井观天》课，不促及核心问题“心井”，虽物理位移站高，亦不过井围扩张，终还不同程度地“坐井观天”。

三是“以山遮目型”教学类。思维或许本不保守（否则属前两种类型中一种），但失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有意无意地闭目塞听。有时自嘲思想落伍，实则信息落伍所致。从而影响教学应达之境界。鲁迅曾在谈文学时，把不关心时事及重大社会现实问题，而专注于琐碎且易做的表面之事，喻为“摆弄碟子”，看似“勤快”；用于寓意这种类型的教学，不无相通之处。

　　三、业界存在两种教学法博弈。据支教报告《思考》内容，学生对支教老师示范教学和课任老师公开课的不同反应，显然有两种教学方式共存。一种是以支教团队和支教地优秀教师为代表的素质教育教学法。潜心钻研教法，博才多学，教基础知识，训思维能力，炼拓展创新。一种是以上述三种类型为代表的应试教育教学法。其背景是照搬本本，思维受限，应试分数，缺乏创见。如何体现语文教育的定位，还须像前者一样付出，并增益教师“思想者”质素。

　　四、工具岂是无情物，解“牛”庖刀亦有魂。从教学案例得出的这个启示，恰可用一位教授同窗为本章节作的专文，来评价概括。

“庖丁解牛”真解

语文定位于工具性和人文性相结合。“弓箭”“导弹”“芯片”三个词蕴含着不同的时代语言密码。

尤赞同语文的开放性，这反映了语文的语言思维特性。故教师应当以最大限度地拓展学生开放性思维空间为己任。学语文记忆工具知识固然重要，但如果仅仅停留在这个阶段，就难免机械、僵化，成为“死语文”，培养出的学生难达到预期，多无非是“庖丁解牛”中的“族庖，大不了是个“良庖”（实际上达此境界，还要靠学生的自学能力抵消机械僵化的影响）；而如果能使学生形成开放性思维习惯，那语文就有旺盛的生命力，成“活语文”，语文就能像“庖丁解牛的刀”，神奇至极！

——摘自赣省上饶师范学院新传教授《芯片与庖刀：语文的开放性思维与工具性人文性》

以往有不少以“庖丁解牛新解”为题的文章谈教育教学。然“刀还是那个刀”，刀本无“智”，只是该厨工庖丁刀法好，才“批隙导窾”。

　　而新传教授给出真解。语文似活性的“庖刀”展现神奇——并通过芯片（是工具也有智能）进一步说明工具性和人文性的融合。“庖丁解牛”真解与晓源团队支教在此意义上逻辑一致。正是：

智能芯片有智慧，思维解缚“活语文”。

工具岂是无情物，解“牛”庖刀亦有魂。

确实，语言工具不是无情物。语言之美受制、融合于思维（包括情感）之美，“要文章写得好，就要双锤炼。一锤炼思维，二锤炼文字”。

晓源“晓源”，晓得支教地区教学问题之源；晓得教学问题解决之源。

有诗赞曰：

三尺讲台语风云，四方课堂说乾坤。

坐井观天无大志，愚公移山有精神。

三个鉴戒验假真，四三理念益师魂。

支教凯旋瘦一圈，冰心玉壶壮语文。

注：

1.三个鉴戒，即“晓源发现三鉴戒”，典型的三大教学问题类型。

2.四三理念，支教指导报告《思考》倡议的“四个三”理念。

3.瘦一圈，支教辛苦，工作结束，家人呼：瘦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