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忆离去的学生

相识是缘

　　清理手机内存时，2021年与那位学生的聊天记录忽然弹出，像一封被岁月压在箱底的旧信。字里行间是他对我这个实习音乐老师的记挂——可如今，这些带着温度的文字还没褪色，却先传来他离世的消息，那些对话框里的字句，瞬间成了冰冷的标本，凝着曾经鲜活的几次网上联络。

记忆的闸门应声而开。那年我初到白奎镇朝阳学校实习，望山村还有另外几位老师。张校是我当年的老师，待我们极好，全校四十多位老师都把我们当孩子般照顾，那份温暖至今难忘。

我带小学三年级到初二的音乐课，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尤其和只比我小三四岁的初二学生，更像一群“小大人”，热闹闹地混在一起，像一场接力的青春。

第一次上课的紧张，至今记得分明。在教室外攥着教案站了好几分钟，手心沁着汗，推门时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往下一瞅，学生们个头不少，硬着头皮自我介绍后唱了课前歌：“上课铃声响叮铃，教室里边静悄悄……” 话音刚落，底下齐声回应“老师您好”，那声音脆生生的，倒让我松了些劲。我说要抬风琴，他——那个大个子男生，第一时间站起来，一摆手，三个同学就跟着他，稳稳把琴抬进了教室。

后来每周两节音乐课，只要到初二二班，他总在铃声落时就招呼同学抬琴，下课又仔细送回，不言不语，却把这事做得妥帖。课堂上教他们乐理知识、视唱曲，和教教材的歌曲，他们听得专注，互动的也非常好；有次下课前时学生们起哄“老师唱《离家的孩子》和《望故乡》吧。”这两首歌当年很流行的新歌。我边弹琴边唱，有会唱的学生们跟着轻轻和。然后掌声响了起来。有时课后，和学生们打成一片，一起玩游戏，没有什么距离感，笑声回荡着校园各个角落。

我们望山几位女老师一同在朝阳学校住宿，日子过得简单，却又格外难忘。生活上的不便，学生们总看在眼里。他们还常拎来家园子里的青菜，塑料袋上沾着泥土，那份质朴的暖，让人感动。当年我还不会骑自行车，周日回家，有时同事用自行车带着我，有时赶上回家顶风，一大帮孩子就陪我走回望山村，送到村口再跑着回去，来回十六里地，脚步轻快得像装了弹簧；感恩那份真诚的师生情。

时光悠悠流转，后来我和学生们各自奔赴不同人生轨迹，渐渐失去联系。本以为这份师生情谊会在漫长岁月里慢慢淡去，成记忆里若有若无的影子。直到有一天，他在快手上看到我的作品，一眼认出我，激动发来私信，我们这才重新交集。他兴奋回忆过去，说我在他心里是有特殊地位的老师，夸我有童心、性格随和。看着他的话语，尘封许久的记忆瞬间被唤醒，我满心欢喜，想着能和旧日学生再次交流，是多么幸运又珍贵的事。他还说等我从河北回老家，要开车去车站接，约上当年的老师同学聚聚，“好好聊聊”。加了微信后，他又劝我买套直播设备：“这个年纪别打工了，展示才艺能有点收入也挺好的。” 那些话，暖得像晒过太阳的棉絮。偶尔想起，依旧能感受到那份纯粹的美好。

可这重逢太短了。还没等来他说的聚会，就突然听到他走了的消息，如今到了中元节，再翻那聊天记录里他鲜活的语气、原来人生真的是猝不及防，总在你以为“还有时间”时，把“再见”变成“再也不见”。

但他留下的那些瞬间，总在记忆里亮着：那纯真的笑容、对知识求知若渴的热情，课堂上专注的眼神，抬琴时稳妥的动作，还有那句未赴的“好好聚聚”。这些美好，会像被细心收藏的宝藏，永远留在心里。

他爸爸是吹喇叭的，带着一支白事乐队——我母亲去世时，忘记是谁帮忙请来操办的，就是他们这支队伍。他爸爸认出我，还少收了点酬金。

愿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还能听见喜欢的歌，还能自在奔跑。而这份惦念，会跟着岁月慢慢沉淀，成为心底一份沉甸甸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