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傍晚时分,我趔趄地一步一步挪着比我矮不了多少的猪食桶,终于挪到了猪圈门口,这才发现,猪圈木门和栅栏之间已被拱坏,两头大壳郎猪早已不见踪影。</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心里咯噔一下,定是二师兄不甘心囿于猪圈,一跃而出,再次逃出了生天。家里这次养的二师兄过于淘气,猪圈被其拱坏,已不止一两回。我忙不迭地跑去房前屋后,找了一大圈也不见它们的踪迹。我惶恐不安起来,唯恐父亲母亲回来怪罪我没有及时喂猪,它们定是饿极了才跳圈逃走。我越想越害怕,不知所措地捱着时间,钟摆滴答滴答,声声都敲在我的小心脏上。不谙世事的弟弟依旧摆弄着他最爱的陀螺,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我忐忑地躲在院门内,透过木头缝隙朝外探看。</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终于,父亲母亲拖着疲惫的身子,披着夜色从田里赶回了家。母亲一边捶着酸痛的腰,一边推开院门。猪圈本就位于院门边上,静悄悄的猪圈立刻引起了母亲的警觉,她赶紧扒着栅栏定睛看,我那两头大壳郎呢?这时,小小的我从院门后磨磨蹭蹭地挪了出来,小声地嗫嚅着:“妈,猪又跳圈了”。猪圈里悄无声息,猪粪的滂臭味熏得我晕乎乎的,我垂着头,就像一个重刑犯,等待着庄严的审判结果。我用余光扫着周边,尽力保持着警惕,生怕父母亲的巴掌噼里啪啦地落到头上来。可他们哪里还顾得上惩罚我,母亲一拍大腿,赶紧和父亲商讨着分头去村前村后找猪。没过多久,母亲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从柜子深处掏出一个旧手帕,嘱咐我带好弟弟,呆在家里别乱跑,她和父亲找上几个乡亲帮忙,分头到邻村找猪去。</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夜色已深,村子里安静极了。满天繁星眨呀眨着眼,唯有秋虫不甘心地做着最后的绝唱。我竖着耳朵,仔细辨别着,不错过窗外任何一丝响动。远处偶有犬吠传来,我的小心脏就咚咚咚地狂跳起来,仿佛被提到了嗓子眼。可空等一阵子之后,犬吠声又渐渐平息下去。始终没有听见父亲母亲的脚步声。</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两头大肥猪,可以说,是穷苦人家的命根子。父母还指望着年终时,杀一头,卖一头,那可是一家人一年的经济来源啊。可这猪一丢,也不知父亲母亲会着急上火成啥样。我懊悔不已,要是早点将它们喂饱,或许,它们就不会跳圈逃跑了。我在心里一遍遍自责,偷偷地抹着眼泪。又饿又困的弟弟,哭闹着找妈妈,我胡乱地塞给他一把花生,他手里的花生还没吃完,就歪倒一旁,睡着了。在忐忑不安中,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我终究没熬住,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待到后半夜,父母亲回来了,我从睡梦中惊醒,从他们的眼神里,得到了答案。猪,没找回来。父亲一言不发,母亲见我红了眼眶,安慰我说:“宁儿别着急,天亮之后,我和你爸再去小桥子找,肯定能找回来。”一家人饿得肚子叽里咕噜叫,可没人提及吃饭的事儿。父亲母亲没有责怪我,在母亲的安抚下,我惴惴不安地躺下睡觉,一夜迷迷糊糊,胡乱地做着梦,一时急得满身大汗,一时哽咽着哭泣。</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待我醒来,太阳早已升起一杆子高。不知何时父母早已离开,去北边山脚下的小桥子村找猪了。我坐如针毡,时不时瞄一眼墙上的挂钟,直觉得时针和分针咋走得那么慢。我煮好了玉米面糊糊,一直在等父亲母亲,祈祷他们能成功找回二师兄。可父母亲的身影,却迟迟没有在村口出现。直到近晌午时分,父亲母亲终于押着两头逃跑的大肥猪,回来了。二师兄失而复得的好消息,一时间令我和弟弟欢呼雀跃起来,那度日如年的滋味,一扫而空。我一边忙着帮父亲母亲加固猪圈,一边缠着母亲追问找回二师兄的过程。却原来,这两头壳郎顺着苞米地垄沟,跑去了十几里之外的小桥子村,窜到一家农户的菜园子里拱白菜,好心的村民收留了它们,并告诉邻里乡亲,如果有人来找猪,就带人去他家。父亲母亲一到村上说明来意,就有人带着他们去了那户好心人家里。父亲母亲千恩万谢,拿出仅有的一点积蓄答谢,可那位朴实的乡亲,说啥也不肯收。</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二师兄们跳圈出去潇洒地逛了一大圈,却把一家人乃至乡亲们折腾够呛。父亲发狠,把猪圈墙垒得老高,又厚又结实。从此以后,二师兄乖顺了许多,未经允准,再也无法逃离生天。我也暗自发誓不可再懈怠,打起猪草来越发勤快。第二年夏天,母亲手里攥着卖猪钱,带着我走进了村小学堂。</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