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信你去得这么早

白水泉

<p class="ql-block">“向老师,何太双老师去世了……”</p><p class="ql-block">惊闻噩耗,犹如晴天霹雳,震彻心扉,难以置信。电话那头是箭竹溪初中的卢校长,他的声音让我不得不直面这个残酷的现实。</p><p class="ql-block">两周前,我便得知他不幸患病的消息,本想忙完手头琐事就回城探望,却没料到,这场约定还未兑现,他就已撒手人寰,永远离开了我们。</p> <p class="ql-block">“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每次同学聚会,我们总会唱起这首师范时代的校园歌曲。如今熟悉的旋律还在耳畔回荡,你却已不辞而别,跨过奈何桥,一去不返。说好的二十年之约,你怎么就失信了?不到六十一岁,竟这样提前匆匆离去。往后的聚会,永远会少一位爽朗幽默、博学多才的同窗。</p><p class="ql-block">在生命面前,你失了约;但在我们心中,你永远活着。</p><p class="ql-block">一九八一年秋,我们相识于汪营苏家桥的利川师范。同窗两载,结下了深厚情谊。那是个激情燃烧的岁月,我们翻过齐岳山,成了人人羡慕的“吃商品粮”的人——即便只是一名普通中师生,在那个年代,也已是不易之事。</p> <p class="ql-block">那时的我们,浑身满是青春朝气:爱读文学名著,拿到一本书便爱不释手;爱唱流行歌曲,课余一有空就放声高歌;热爱运动,篮球、羽毛球、乒乓球样样都能凑上热闹;神州大地掀起武术热潮时,我们便闻鸡起舞,舞棍弄棒,只为强身健体;我们还爱比拼,比谁记的故事多、背的古诗词多——而在这方面,没人能比得过你。</p> <p class="ql-block">八三年秋,我们一同踏上工作岗位。你去了大屋基,我去了凤凰沟,都成了乡村小学教师。虽曾憧憬过分配到城镇,但即便身处远山,我们也无怨无悔,一心陪着那些求知若渴的孩子。</p><p class="ql-block">两年后,我们被抽调到方家梁初中。那时的初中分等级,建南初中是一类,箭竹溪属二类,方家梁则是三类。义务教育尚未普及,不少孩子没法升学,只能回家务农。方家梁的学生基础不是一般的差,而是极差。可我们始终耐心教导,从没有歧视过任何一个孩子。每年开学,总有学生因贫困辍学,为了劝他们重返课堂,我们常自掏腰包垫付书学费。那时工资微薄,我们还要养家糊口,但为了改变一个孩子、一个家庭的命运,我们从没有犹豫过。直至今日,有些当年垫付的钱,仍未收回。</p> <p class="ql-block">大约一九八九年,方家梁初中合并到箭竹溪初中,我们有幸从乡间调到集镇。当时有人瞧不起三线学校的老师,可我们偏要争口气——大胆探索、勇于创新,把所有心思都扑在教学上,最终用成绩赢得了大家的刮目相看。或许是因为读过不少经典,不愿随波逐流、不阿谀奉承,我们没得到某些上司的青睐,反而先后被调去了乐福店初中。名义上是工作调动,实则近乎“惩罚”。我们都是“半边户”,妻子在家务农,微薄的工资要支撑三代人的生活,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全靠妻子扛着。作为领国家工资的人,却没法为家人分忧,这份愧疚,我们至今记得。</p> <p class="ql-block">可在乐福店初中,我们结识了许多好同事、好学生、好家长。我们一起摘掉了学校连续几年“一线光头”的帽子,被当地父老当成好老师、福星。能得到家长、学生和社会的认可,我们心里满是自豪。</p> <p class="ql-block">两千年后,我们相继调回箭竹溪初中,终于离家人近了些。那时正是拖家带口最艰难的日子,但我们依旧以校为家,把教学的事放在首位。</p> <p class="ql-block">此后直到退休,我们一直在箭竹溪初中工作。这二十年来,太双一边承担着繁重的教学任务,一边还兼任食堂采购、伙食团长。他称得上是“美食家”,把教职工的伙食安排得井井有条——时令蔬菜、山珍海味,计划周到、营养均衡。不仅本校老师满意,连家属都乐意来食堂吃饭,引得周边学校羡慕不已。</p> <p class="ql-block">与太双相识四十多年,共事三十余载,我敬重他为人耿直豪爽、不谋私利,更羡慕他学识渊博、读书万卷、过目不忘。</p> <p class="ql-block">同事有困难,他总会慷慨解囊;学生有需要,他从不吝啬援手。每年新教师入职,他总主动分享教学经验——不管是语文还是历史,他都像一本“活字典”,重点难点、教学方法,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大家都钦佩他渊博的学识和惊人的记忆力,尤其是历史,中外人物、大小事件,他信手拈来,分毫不差。</p><p class="ql-block">敢作敢当、不计得失,是他一生的信条。有一次,他因“体罚”学生被家长找上门,领导出面调解时,太双坦然面对:先诚恳道歉,再说明原委,最后赢得了家长的谅解,甚至让家长反过来感谢他对孩子的用心教导。</p><p class="ql-block">不怕吃亏、为人诚实,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本性。2000年以前,教师合伙开伙很常见,我和他曾多次搭伙,尤其在乐福店初中时,我们还和钟老师一组。饭菜做得香,来蹭饭的人自然多。那时大家工资不高,还常被拖欠,别人多吃一口,自己就少吃一口。可他从没有抱怨过,反倒觉得“大家瞧得起才来”。有人借钱久未还,他从不催讨;但他借了别人的钱,总会一分不差地及时还清。</p> <p class="ql-block">我和他这辈子都好一口酒,年轻时常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后来我体检查出肝功能异常,他便劝我少喝甚至不喝,逢到不得已的场合,还会悄悄替我挡酒。其实他的肝也不好,医生叮嘱必须终身戒酒,再加上血糖、血脂、血压都偏高,我们也常劝他节制。可他总用一句“人生短短几十年,吃得喝得都是乐”的豁达,轻轻婉拒我们的关心。酒于他而言,像是命根,片刻离不得。别人要佳肴配美酒,他却“有酒就有席”——没菜、没人都无所谓,只要有酒,就能喝得有滋有味。有一次,我半夜醒来,看见他寝室的灯还亮着,下楼去看,才见他坐在灯前,一杯酒、一本书,翻一页就喝一口。能以书下酒的人,世间又有几个?聚会时,同事怕他喝醉,他就讲《三国》《西游》的故事,或是唱几段民歌,只为能多喝一杯。我至今都好奇,他的脑海里,究竟装下了多少故事。</p><p class="ql-block">如今凝视着你的遗像,我只能强忍泪水。相识四十载,共事三十余年,我们从同窗变成同事,结下了胜似兄弟的情谊。昨天下午,师范同学赵惜春在吊唁时说:“昨晚我和胡从阳一起去祭奠何太双同学,匆忙间没来得及买花圈火炮。对着太双的遗像深深鞠躬时,总觉得恍惚——他根本没离开,还是那样爽朗、亲切地笑着。我们问了他女儿何丹,才知道他暑假才查出食道癌,本想做放化疗后手术,结果只撑了半个月,连手术都没来得及做就走了,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其余家属我们不熟,又赶时间,安慰了几句就返程了。路上我跟胡从阳说,咱们三十多个同学,已经走了3个。走在前面的也算是幸福,毕竟有这么多人来看他、送他最后一程,可那个走到最后的人,该多孤单啊。”</p> <p class="ql-block">惜春同学的话,道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从此以后,无论同学聚会,还是往后岁月,我们都少了一位同学、一位同事、一位兄弟。</p><p class="ql-block">何太双同学,愿你一路走好。愿天堂没有病痛,有你读不完的书、尝不尽的美食,还有饮不尽的美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