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王紫涵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站在了这栋城中村自建房的铁门外,并按了一下墙上的门铃。</p><p class="ql-block"> 七月的阳光毒辣地炙烤着大地,树荫里的蝉愤怒地叫嚷着,咒骂着夏天。汗水浸湿了王紫涵的后背,那件为面试新买的白色衬衫映出了一片片的湿痕。</p><p class="ql-block"> “是来看房的吧?”一个略显肥胖的中年妇女微笑着从门内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一把没摘完的韭菜。</p><p class="ql-block"> “是的,您就是钱太太吗?我在网上和您联系过。”王紫涵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刚毕业的她已经奔波了两周,手里的积蓄已经所剩无几了,市中心的房租贵得令人绝望,直到看到这则租金仅220元一个月的招租信息。</p><p class="ql-block"> 钱太太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点点头:“进来吧,正好带你看看房间,我这房子都是这些年自己盖的,你们刚就业也都不容易,所以我家的房租是真的低,再说了这地段多好,去哪都方便。”</p><p class="ql-block"> 院子比王紫涵想象的要大些,两侧晾晒着各式衣物,中间一条窄窄的水泥路通向里面的楼房。这是一栋两层自建房,外墙没有粉刷,裸露的红砖显得朴实而又简陋。</p><p class="ql-block"> “我们夫妻住一楼的主屋,其他房间都出租。”钱太太边走边说,“一共十四间,现在住了八九个人,大多是学生和打工的,抛家舍业的都不容易。”</p><p class="ql-block"> 她带着王紫涵走到一楼最里侧的一个房间前,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房间约莫十五平米左右,一张简易木板床、一个旧衣柜和一张书桌,这就是全部家具了。墙壁有些发黄,墙皮偶尔也有脱落,角落里蛛网轻微晃动着,但整体还算是整洁。</p><p class="ql-block"> “卫生间是公用的,一楼二楼各一个。用水在一楼院子里,那个水龙头。电费一块钱一度,每个房间都有分表的,水费每月十元已经包括在房租里了,我这人够实在的吧”钱太太干笑了两声又指了指桌子:“为了安全,不能做饭的哦,发现用电磁炉立刻赶出去,出了胡同口就有很多的小饭馆,吃饭很方便的哦。”</p><p class="ql-block"> 王紫涵点点头,嘴里应承着。她注意到房间天花板的一角有块水渍,形状很是奇怪,像一只凝视着的眼睛。</p><p class="ql-block"> “就这里吧,我租了。”她没有再多的犹豫。因为这个价格在市中心简直是天方夜谭,即使条件简陋,至少离公司近,能省下大量通勤时间和费用。</p><p class="ql-block"> 押一付三,王紫涵数出八百八十元递给钱太太。接过钥匙的那一刻,她心里涌起一阵毕业后的首次轻松——终于在这座城市算是有了个立足之地。</p><p class="ql-block"> 接下来的半天,王紫涵换上了一件旧外套彻彻底底地打扫了房间。她用旧T恤当抹布,擦遍了每一个角落;买来消毒液冲刷了地面;甚至借来梯子,清理了天花板上的蜘蛛网。那块水渍似乎比先前更深了些,但她没有太在意。</p><p class="ql-block"> 傍晚时分,小院热闹了起来。租客们都陆续回来了,有人在洗衣服,有人大声打着电话,还有个学生模样的大男孩坐在门口背英语单词。王紫涵简单打了招呼,大家对她这个新来的只是微笑着点点头,便继续各忙各的去了。</p><p class="ql-block"> 王紫涵注意到二楼最北边的房间亮起灯,一个瘦削的身影在窗帘后晃动了一下。</p><p class="ql-block"> “那是小张,在附近餐馆打工,回来得晚走得早,你们估计是碰不上面。”钱太太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吓了王紫涵一大跳。</p><p class="ql-block"> “哦,好的。”王紫涵点点头,心里却莫名地有些发毛。钱太太的眼神有些闪烁,不像白天时那么的自然。</p><p class="ql-block"> 夜深后,小院渐渐安静下来,只有隐藏在树上的蝉还在继续发着牢骚。王紫涵躺在床上,虽然身体疲惫,却莫名地睡不着。或许是突然间换了个新环境的缘故吧,有激动、有新奇、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陌生感。而房间里似乎有种若有若无的气味,不是霉味,更像是一种淡淡的腥,时有时无……</p><p class="ql-block"> 她终于沉入睡眠,不知过了多久,被一阵清脆的声响惊醒。</p><p class="ql-block"> 哒啦、哒啦啦...</p><p class="ql-block"> 是玻璃珠掉在地上的声音,清脆而有节奏,仿佛有孩子在上面的房间玩弹珠。</p><p class="ql-block"> 王紫涵半眯着眼睛看向手机屏幕:凌晨两点十七分。</p><p class="ql-block"> 她翻了个身,把枕头盖在头上,试图阻挡这噪音。但声音穿透力极强,每隔几分钟就响一次,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p><p class="ql-block"> “真是烦死了,大半夜的不睡觉作什么妖呢这是...”她终于忍不住嘟囔着坐了起来,打开手机电筒,决定上楼去看看。王紫涵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是对于一个农村出来的娃来说胆量还是有的。</p><p class="ql-block"> 楼道里灯光昏暗,她的拖鞋与水泥台阶接触摩擦着,发出踢踏踢踏的声响,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而二楼的走廊比一楼更暗,只有尽头一盏小灯发出微弱的光芒。</p><p class="ql-block"> 王紫涵记得钱太太说过,二楼只有最北边的房间是租出去了,其他房间都是空着的。而她房间正上方的这一间,应该也是空置的。</p><p class="ql-block"> 她走到对应的房门前,试着推了推,沾了一手的灰尘,门是锁着的。借着手机光亮,她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向里看去。</p><p class="ql-block"> 房间布局与她的相似,但显得破旧了许多。一张大木床积满了灰尘,几件过时的女性衣物散落在地上和椅背上。墙上贴着已经发黄了的明星海报,看起来像是十几年前的老款式。离窗不远处的墙上挂着一个镜框,里面是一个二十多岁女孩子的照片。</p><p class="ql-block"> 女孩很漂亮,鹅蛋脸,大眼睛,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但在手机光线的照射下,照片反射出诡异的光芒,女孩的笑容似乎变得扭曲而恐怖。</p><p class="ql-block"> 王紫涵突然感到一阵寒意,急忙转身下往楼下走去,耳畔忽然想起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几乎是小跑着王紫涵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打开了屋里的灯,锁上门后,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息着,心脏狂跳不止。</p><p class="ql-block"> 心情好不容易平复了下来,她在心里用各种理由安慰着自己。又重新躺回到了床上,就这么亮着屋里的灯。这次睡意来得格外快,但她很快陷入了梦魇中。</p><p class="ql-block"> 一个没有五官的黑色大脑袋缓缓地出现在她上方,并缓缓地压在了她的被子上。王紫涵半睁着眼,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想挣扎,身体却动弹不得。那黑东西越来越重,压得她几乎要窒息。</p><p class="ql-block"> 她用尽全部意志力,终于猛地一挣扎,醒了过来……</p><p class="ql-block"> 窗外天已微亮。王紫涵浑身被冷汗打湿,坐在床上喘着粗气。那梦境太过真实,被子似乎仍然还残留着被重压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早上好,昨晚睡得怎么样啊?”钱太太恰巧从门前经过,手里拎着个菜篮子。</p><p class="ql-block"> 王紫涵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钱太太,楼上真的没人住吗?昨晚我一直听到有玻璃珠掉在地上的声音。”</p><p class="ql-block"> 钱太太的表情瞬间显得僵硬,随即强笑道:“可能是老鼠吧,老房子了,难免的,回头我买几个老鼠夹子给下上就好了。”</p><p class="ql-block"> “但是——”王紫涵话刚出口就被钱太太给打断了</p><p class="ql-block"> “我得去做早饭了,你快去外面吃个早点准备上班吧,第一天可别迟到的哦。”钱太太打断她,匆匆走向了楼下的主屋。</p><p class="ql-block"> 王紫涵心中的疑虑更深了。她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上的那块水渍,忽然觉得它比昨天更大了一些,颜色也更深了一些,仿佛有什么液体正慢慢渗透下来。</p><p class="ql-block"> 工作日分散了王紫涵的注意力。公司的工作忙碌而又充实,她作为新人被安排了许多打杂的话,但她乐于学习,同事们也还算友好,因此时间也过得很快。</p><p class="ql-block"> 下班回到住处,小院依旧还是那么的热闹。王紫涵注意到二楼北侧房间的灯亮着,那个叫小张的租客似乎已经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你好,我是新来的,住一楼最里面的那间。”王紫涵鼓起勇气,在楼梯口拦住了一个正要上楼的女孩。</p><p class="ql-block"> 女孩点点头,略显匆忙:“我知道,钱太太和我说过了。我叫张小冉,在餐馆做服务员的。”</p><p class="ql-block"> “我想问问,你晚上有没有听过什么奇怪的声音?比如像是玻璃珠掉在地上的声音?”</p><p class="ql-block"> 张小冉的表情顿时变了,她压低声音:“你也听到了?”</p><p class="ql-block"> 王紫涵心里一沉:“是的,昨天晚上,吵得我睡不着,我还上楼去看了看,上面都是空着的。”</p><p class="ql-block"> “我搬来三个月了,每隔几天就能听到这个声音。”张小冉瞥了一眼主屋方向,声音压的更低了,“钱太太总是说是老鼠,但这栋楼里根本没人有小孩,哪来的玻璃珠?再说吧,玻璃球又不能吃,老鼠玩它干啥”</p><p class="ql-block"> “楼上那间房...”王紫涵指了指自己房间正上方的位置,“你知道之前住的是谁吗?”</p><p class="ql-block"> 张小冉摇摇头:“那间一直是空着的,从我搬来就锁着。不过...”她犹豫了一下,“听说以前有个女孩住在那里,后来失踪了。警察来过,但没找到什么,钱太太说是搬走了。”</p><p class="ql-block"> 这时,主屋的门开了,钱太太走了出来,目光锐利地看向她们。张小冉立刻转身:“我得回房了,有机会再聊吧。”说完匆匆上了楼。</p><p class="ql-block"> 王紫涵感到一阵阵不安。回到自己房间,她再次审视着那块天花板上的水渍。它似乎又扩大了一点,颜色变成了淡淡的褐色。</p><p class="ql-block"> 那晚,王紫涵特意晚睡,想看看声音是否会再次出现。</p><p class="ql-block"> 凌晨两点零三分,声音准时响起。</p><p class="ql-block"> 哒啦、哒啦啦...</p><p class="ql-block"> 这次王紫涵听得更清楚,不像是玻璃珠,更像是...指甲?指甲敲击地面的声音?</p><p class="ql-block"> 她屏住呼吸,站在了床上,注意到声音传来的方向正好是水渍正上方的位置。</p><p class="ql-block"> 一种愤怒的冲动驱使着她,老娘累了一天了,大晚上的都不让老娘睡个安生觉,她决定行动。王紫涵轻轻地打开门,没有开灯,借着手机光来到院子里的水龙头处。那里有一个浇花用的长杆喷壶,她拆下喷头,只留下长长的金属杆。</p><p class="ql-block"> 回到了房间,她站在床上,用金属杆轻轻敲击那块水渍。</p><p class="ql-block"> 叩、叩叩。</p><p class="ql-block"> 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楼上居然传来了回应。</p><p class="ql-block"> 叩、叩叩。</p><p class="ql-block"> 完全是相同的节奏。</p><p class="ql-block"> 王紫涵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她颤抖着手再次敲击,这次是不同的节奏。</p><p class="ql-block"> 叩叩、叩。</p><p class="ql-block"> 楼上的回应也是分秒不差:叩叩、叩。</p><p class="ql-block"> 有什么东西在那个锁着的房间里?或者...有什么人?难道是真的遇到“飘”了吗?</p><p class="ql-block"> 王紫涵又是一夜未眠。天亮后,她直接去找钱太太。</p><p class="ql-block"> “我要看看楼上的那间房。”她直截了当地说。</p><p class="ql-block"> 钱太太正在洗衣服,沾满肥皂沫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什么?”</p><p class="ql-block"> “我房间正上方的那个房间,我要看看。晚上一直有声音,根本不是就老鼠,吵的我两晚都没睡好了。”</p><p class="ql-block"> “那间房锁了很久了,钥匙早就被我家老头子裹在纸箱子里给卖掉了。”钱太太继续搓洗着衣服,尽量避免着与王紫涵对视。</p><p class="ql-block"> “那就找个开锁的,否则我今天就搬走,并要求退还全部租金。”王紫涵意外地坚决。虽然经济拮据,但安全感更重要。</p><p class="ql-block"> 钱太太沉默了片刻,终于叹了口气:“那不是你该好奇的地方,姑娘。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比较好。”</p><p class="ql-block"> “什么意思?”</p><p class="ql-block"> “本来是不想告诉你的,大姨今天就和你说实话吧。五年前,有个女孩租了那间房。”钱太太压低声音,“她叫朱小雯,很漂亮,在附近商场做销售。后来...她失踪了。警察来这里也调查过,没找到任何线索。后来她家人过来把大部分东西都拿走了,剩下的就锁在了那里,什么我也没动过,一直到现在。”</p><p class="ql-block"> “为什么锁起来?为什么不清理啊?”</p><p class="ql-block"> 钱太太神秘地摇摇头:“之后租那间房旁边的人,都说睡不好,听到各种奇怪的声音,有的还说做噩梦,看到黑影...最后就都搬走了。所以我就不再往外租那间房了,省得麻烦。”</p><p class="ql-block"> “但那声音——”</p><p class="ql-block"> “老房子就是这样的。”钱太太打断她,“你可能工作太累了,神经紧张产生了幻听,好好休息休息就没事了。”</p><p class="ql-block"> 王紫涵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得到更多信息,即使搬出去也找不到这么便宜的房子了。于是她决定自己来寻找答案。</p><p class="ql-block"> 那天她提前下班,去了附近的派出所。</p><p class="ql-block"> “我想查询一宗失踪案,大约五年前,发生在榆钱胡同14号的一名年轻女性,名字叫朱小雯。”王紫涵对值班警察说道。</p><p class="ql-block"> 警察在系统上查询了一会儿,摇摇头:“没有记录。你确定是五年前吗?”</p><p class="ql-block"> “确定,房东说叫小雯,是在商场工作的。”</p><p class="ql-block"> 警察再次查询,还是摇头:“没有符合条件的记录。如果有正式报案,系统里一定会有的。”</p><p class="ql-block"> 王紫涵心里一沉。钱太太是在说谎吗?为什么?</p><p class="ql-block"> 回到住处,王紫涵注意到小院里的气氛有些异常。几个租客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什么,见她进来,立刻就散开了。</p><p class="ql-block"> “怎么回事?”她拉住张小冉问道。</p><p class="ql-block"> “杜建伟搬走了,就是你隔壁的那个木工小伙子。”张小冉小声说,“就今天下午,突然就收拾东西走了,说再也不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