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家乡的中学离镇子大约1华里左右,弯弯曲曲的马路边没有村庄和其它建筑,只有错落的田畴和高高的坟茔。 夜晚绝少有人从那条路上行走。我上初中的时候,赶上了所谓的“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回潮”,学校开设了晚自习。我们住在镇上的学生,不得不走上那条阴森吓人的路。那年头晚自习学些什么,记忆里一点痕迹也没有了,只有那条并不宽阔、乱石嵯峨的路,却深深地嵌在我的脑海里。</p> <p class="ql-block"> 我们班有个叫H的女同学和我家住得非常近,每天上学、散学,不用相约,我们总是一前一后,形影相随。只是上了初中的男女同学,相互之间的距离突然拉大了。两个人走路,只能埋着头,目不侧视,绝不可又言又语的,好象浑身上下都是眼睛,一张口就会泄露什么秘密似的。夜晚的情形就不同了。夜幕一拉,女孩子的天性害羞又被天性的怯弱所战胜,何况又是在那黑郁郁的、坟头林立的荒野上行走呢?每当结束晚自习的铃声一响,H只要用目光扫我一下,我就能调节好离开教室的时间。走向野外的时候,H与我靠得特别近,她要说的话也显得很多。我依旧只是埋着头,不紧不慢地行走着。H是个很漂亮的女孩。月光朗照的晚上,如水一样的月色透过她白皙的皮肤,我总要不由自主的多睃她几眼。即使是黑漆漆的夜晚,行走的路上,我也仿佛看见她那双乌黑的大眼睛,微翘的嘴巴,以及随着呼吸起伏的丰满的胸部。那时我也不过十三、四岁,也应该畏惧黑夜。可是每当我和H走在一起的时候,害怕完全从体内消失,血液加快了循环的速度,脑海里不断有说不出的臆念出现。是的,人生自始感觉到生命的神奇。一个暴雨如注的夜晚,因没有雨具,母亲不让上晚自习,把我堵在空旷的房间里。那是我第一次感到寂寞的可怕;也是第一次体味分秒的漫长。雨势稍弱,不知什么力量的驱使,我走进雨夜。其时,学校的晚自习早已结束。可我还是顺着路,向学校方向走去。不一会儿,从背后来了一辆汽车,两道泛白的光尽力地向前探视。就在这朦朦胧胧的光芒中,迎面一把雨伞下面的两个人踽踽走来。我看得很真切,那是H。她紧紧地依偎着一个不到20岁的男青年,没有失望的神情,更没有一点儿黑夜的惧色,银铃般的笑声搅和在淅沥沥的雨声中,显得更加清脆动人。</p> <p class="ql-block"> 此时此刻,我年少的心田,泛过一道说不清的滋味.忿懑?失望?还是稚嫩的情翅遭到伤害?我猥琐地退到路的一边,默默地注视着H和那把雨伞、以及那高个子男青年在雨夜中消失。尽管后来我得知,那个二十多岁的男青年是H的亲哥哥,可打那晚起,我再也没有去上晚自习了。</p><p class="ql-block"> 20多年过去了。我每一次回到故乡,夜幕降临的时候,总是找理由踏上那条上晚自习的路,一个人徘徊徜佯,似乎要寻找丢失了的珍贵的物品。只是近年来那条弯曲的路变宽变直了,两边田畴和坟茔又被各类建筑所取代,如今上晚自习的中学生们在失去黑暗的同时,是不是也还结伴而行呢?</p><p class="ql-block"> 此文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写于铜陵新村。发表于河北文化厅主办的《当代人》文学期刊。</p> <p class="ql-block"> 关于散文创作,我的主张是,以第一人称作为线索,把“我”放进去。这不仅增加抒情性,而且读者更觉得真实。这篇文章《当代人》杂志编辑选登的理由是:忆往昔,夜色里总有光亮。另外,人性之男女在青少即自然苏醒。那个禁锢刚刚松动的时候,人性解放的曙光也折射到学校,情窦初开的少年男女便有朦胧的爱意。今天的中学生,在考试成绩压力山大的状况下,还能在上晚自习的时候“漾情”吗?如果不能,就只能压抑了。揠苗不可助长,压抑必然扭曲。这是人性之使然也。只是这篇文章里的“我”并非作者自己。作者上初中时年龄很小,不开窍,没有“情”素。另外,那个年代等级俨然森严,农和非农就是天壤之别。我家虽住在街边,但我是农业户口,小镇上女孩子能上学、晚上还能上晚自习的多半是吃上商品粮的,父母多有公职。对我这样放学后还要拾粪、星期天还得做农活的农家子弟来说,是无“情”可诉的。</p><p class="ql-block"> 袁文长二0二五年九月五日补记于天鹅湖畔小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