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母亲于2024年9月5日去世,终年90周岁 。今日是母亲故世一周年纪念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的母亲,是土生土长的乡村女性。她身上凝聚着传统农人的所有美德:勤劳、坚韧、质朴,却又不失果敢与智慧。她像一棵扎根深土的老树,既能经受风雨的摧折,也能在贫瘠中抽出新枝。邻里常说,她这样的女性,放在现时定是能撑起半边天的角色——这话不假,她既能操持家务,又敢闯荡世面,连许多男子见了都要赞叹三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母亲虽只念过三年私塾,却有着超乎常人的洞察力。她当过幼儿园老师,一些过了七旬的受过她教育的人们至今仍记得“章老师”教他们唱儿歌、识数字的模样。她的魅力,在于总能将平凡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她腌的咸菜能让邻人登门讨教,她织的毛衣花样总被村妇们争相模仿。更令人称奇的是她的胆识——1957年,她将襁褓中的亲生儿托付给姐姐,独自到南桥镇当奶娘。那时交通闭塞,她背着简单的行囊,徒步去到南桥镇上,只为给家中多添几分收入。这份决绝,连村里的汉子都要赞叹。</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她的韧劲,则体现在日复一日的坚持中。1984年人民公社解体,她经人介绍到肖家做保姆。这户中医世家与我家颇有渊源:肖医师曾与我祖父在合作医疗站共事,1949年国民党飞机轰炸南桥镇时,正是肖家举家避难于我家,母亲将仅有的米粥匀给老人孩子,自己啃着野菜团子。如今肖医师年逾九旬,与老伴双双卧病,子女远在外地,母亲便成了他们最信赖的人。从煎药到擦身,从买菜到记账,她将琐事打理得井井有条,连肖师母都拉着她的手说:“你比亲闺女还贴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母亲的热心肠,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六十年代初,政府鼓励养蚕,她不仅自己摸索出育蚕的门道,还主动帮邻家张罗蚕种。有户人家的蚕突然绝食,她连夜骑三轮车去镇上请技术员,回来时天已蒙蒙亮,裤脚沾满泥水却浑然不觉。她总说:“人家求到门上了,哪能不帮?”这种将他人之事视作己任的认真劲,让许多大老爷们都自愧弗如。</b></p> <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22px;">在完成生产队的劳作后,母亲总能在自留地里变出花样。她养过猪、羊、鸡鸭,甚至试过养肉兔和长毛兔。当养蚕成为风潮时,她又是村里第一个敢尝试的人。她加工的五香蚕豆香飘邻里,常推着三轮车走村串巷叫卖,成了那个年代最温暖的记忆。她善于利用人脉,通过九华牧场和供销社的朋友,总能找到最划算的买卖门路。有人笑她“太会算计”,她却说:“过日子就像织毛衣,一针一线都得紧着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对子女,母亲的爱藏在每一处细节里。纺车在深夜“嗡嗡”作响,儿女们都熟睡了,她还在纺纱或织布。有时我凌晨醒来,以为母亲已经起床,其实母亲还没睡觉。急急忙忙睡两三个小时,天亮以后还要去生产队里参加劳动。她为孩子们操持家务,常常不分昼夜,为了赶制过年的新衣;为了子女们有新鞋穿,纳鞋底的“嗤嗤”声,常常伴我们进入梦乡。弟妹们的新鞋总带着阳光的味道——那是母亲在灶台前烘干鞋面时留下的。她像一台永不停歇的机器,白天在田里挥汗如雨,晚上在灯下飞针走线,却从未听她喊过一声累。</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 <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22px;">如今回望,母亲的辛劳恍如隔世。在物质丰裕的今天,年轻人难以想象,一双新鞋、一件毛衣背后,是怎样的日夜操劳。她虽生于农家,却以壮实的身躯扛起整个家庭的生活。她生产队的劳作从未缺席,除非病倒住院,否则总能在田间地头看到她的身影。有人曾说:“若章琴芳专心公事,定能大有作为。”可她深知,在那个连温饱都成问题的年代,先让家人吃饱穿暖,才是最紧要的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母亲的智慧,在于懂得平衡现实与理想。她没有成为“前途无量”的公职人员,却让一家人在动荡岁月中始终衣食无忧。她的故事,不是传奇,却比任何传奇都更动人——因为那是一个普通女性,用双手和智慧,在贫瘠的土地上开出的花。</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