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大暴雨系列1: 五龙河决口

Boende

<p class="ql-block">  水火无情,惊心动魄。记忆中,曾经经历过四次特大暴雨及其引发的灾害,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p> <p class="ql-block">  首次遭遇恐怖的大暴雨,是6、7岁时在老家高密经历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是1971年8月7日至9日,山东高密遭遇了一场历史罕见的特大暴雨,这也是造成这场洪涝灾害的首要原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恐怖不恐怖,看看数字就清楚了。据山东气象局资料记载,在这场持续三天的暴雨中,高密累计降雨量超过600毫米,而高密的年均降雨量也就是600左右;高密官庄站1971年8月9日创下的单小时99.5毫米、单日585.6毫米降雨量的纪录,作为山东省的官方最高记录保持了48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高密康庄作为暴雨中心区域,实测三天过程雨量竟然高达 697.5 毫米,达到了当地500年一遇的极端降雨级别。强度之大、灾情之重,前所未有。</p> <p class="ql-block">  这场灾难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五龙河排水不畅的先天不足造成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受南北高、中间洼的地形地势的影响,高密境内起源于南部山区的胶河、五龙河、柳沟河三大河流的情况基本上大同小异,都因地形地势及季节性径流量过大的原因,历史上多次改道、泛滥成灾。</p> <p class="ql-block">  历史上,高密五龙河的故道在关爷庙村以北、康庄以南,河流呈西南东北向、在柳沟河农场附近与柳沟河合二为一,然后向北流入百脉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清雍正八年(1730年),五龙河发生了一次重大决口改道。其河水在关爷庙以北、康庄以南决口后,主流不再向东北流,转而顺势北泄,涌入康庄以西的低洼地——九穴泊区域。河水沿着九穴泊及低洼地,冲刷形成了一条新的、更为顺直的南北向主河道。新的五龙河河道汇入胶莱河下游主干,向西北流经平度、昌邑,最终注入莱州湾入海。</p> <p class="ql-block">  五龙河的这次改道并未改变地形地势的局限性。五龙河的上游是山岭地,遇到强降雨河水迅速下泄,但五龙河下游没有独立的入海口,而是并入胶莱河。胶莱河流域所处的东北部是平度的山区,高处的降水也会迅速汇集到胶莱河。因胶莱河被平度高处的降水占位,来自五龙河的河水在汇入胶莱河时,就会因被高位河水顶托而难以下泄,所以五龙河中段流域屡屡决口、十年九涝。</p> <p class="ql-block">  自清朝以来,高密曾经组织过几次五龙河治理,限于那个时代的生产力水平,也主要是疏浚下挖河底、加高五龙河中段的河堤,把五龙河中游河段筑成了高危的地上悬河。</p> 1971年8月7日-9日,康庄片区降水高达697.5 mm,三天下了一年的雨,本地降水已经导致沟满壕平,庄稼地里已经严重积水。而此时上游大量的客水沿着五龙河浩浩荡荡地不断涌入,康庄、辛店、永丰等处于低洼地区的村庄频频告急,危在旦夕。 那时正值人民公社时代,社村基层组织坚强有力,尽管生产力水平不那么高,但应对自然灾害的组织能力还是比较强的。康庄抗洪指挥部就设在五龙河康四大桥东端、路北、紧靠河堤的一个平顶水泥房。 <p class="ql-block">  暴雨就是命令。在这生死关头,康庄社村组织所有的青壮年劳力都到五龙河一线抗洪。各个大队、小队,分段承包,昼夜巡逻,严防死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时物质条件很差,能够为社员遮风挡雨的也只有蓑衣、苇笠,或者装化肥的塑料袋。限于当时的生产力水平,在持续不断的暴雨中防汛,能做的也只能是“水来土屯,随着水位的上升,不断加高河堤。社员们在瓢泼大雨中,用麻袋从河堤下面的庄稼地里取土、或抬或背到河堤上加高、加固,硬是挡住了不断“伸舌头”漫堤的水。一旦发现了漫堤的“水舌头”,就要争分夺秒地处置,否则几分钟水流就会冲开一个大口子。</p> <p class="ql-block">  那几天,抗洪的社员们吃住都在河堤上,各个生产队自己组织做饭、送饭。河流东岸与康庄在同一侧,送饭还好说,但往河流西侧送饭就麻烦了。因为过河的大桥已经淹没在10米深的水下了,只能挑着饭绕道10多里、经过河流下游的胶济铁路大桥,单程下来就是20多里。</p> <p class="ql-block">  康一大队的一个郭姓青年抗洪抢险时,不愿绕道走远路,自恃水性好,就想横渡150多米宽的河流,结果被激流吞没。尸体是大水消退后,从很远的下游找到的。水火无情,多少年过去了,葬礼上这个青年的妈妈扑在棺材上痛哭的画面、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每每回想起来,都会让人唏嘘不已。</p> <p class="ql-block">  尽管社员们竭尽全力严防死守,但最担心的局面还是出现了:五龙河康四大桥东桥头南侧(正冲着路南大沟处)的河堤突然决口!十米高的水头汹涌而下,瞬间撕开了一个大口子.....</p> <p class="ql-block">  不知是那个年代的迷信还是长时间的疲劳导致出现了幻觉,据在决堤现场巡堤的社员说,决堤前一刻,他发现有个河面上出现了一个大鳖,鳖头伸到了东岸河堤的外侧。他举起铁锨就就对着鳖头拍了下去,结果锨落堤塌,汹涌的河水像脱缰的野马奔流而下。</p><p class="ql-block"> 这个传说在康庄流传甚广,人人皆知,让决堤真相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p> 现在想来,决堤的原因很简单,就是鼠洞导致的管涌。蛇占鼠洞是常有的现象。现场社员所看到的“鳖头”,应该是被鼠洞管涌的水外逼的一条蛇的头。砂土质的高坝窄体河堤遇到管涌,几乎就是灭顶之灾,根本无力回天。 <p class="ql-block">  上百里的河流、百多米宽的河面、十多米高的河堤,该储有多少河水啊。顷刻间,这些河水如同脱缰之马,以灭顶之势冲向田野、村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决堤后的康庄危在旦夕。抗洪的中心工作立刻从严防死守五龙河,转向保卫村庄的安全。抗洪人员哭喊着奔向村庄,整个村子立刻炸窝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幸运的是,滔滔的洪水似乎并没有那么快地进逼康庄村里。原来,在五龙河与康庄之间,有一条与上游水库配套建设的高标准自流灌溉分干渠,社员们简称分干。分干与五龙河之间,大约不到1公里的样子,称为河套。河套很快就被汹涌的河水淹没了。</p> 分干下面,有为数不多的几个涵洞与外部贯通,河套奔流的河水又通过涵洞奔往村庄。但因为涵洞流量有限,大大迟滞了决堤河水进逼村庄。应该说,决堤后,康庄、辛店和永丰等村庄没有蒙受灭顶之灾,很大程度上应该感谢分干的阻挡。但遗憾的是,当年立下大功的分干现在已被铲平了。 <p class="ql-block">  最终,决堤的河水还是冲进了康庄。站在村西头望去,一片汪洋。印象很深的是,康四村西头的吃水水井,只露出一个井台。挑水时,要蹚着没过膝盖的水才能过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男劳力都去参加抗洪了,守卫小家的任务就落到了孩子们身上。那些天,因为不停地下着倾盆大雨,院子里积水严重,我就把盖在阳沟上的砖揭开,加快向外排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随着河水的涌入,康庄村里的水不断上涨。整个村庄除了中部高地以外,村子西片全部进了水。决堤后,我坐立不安,不敢睡觉,唯恐大水将房子给淹没。我过一会儿就到大门外、胡同口去看一遍,在墙上划上记号,记录水涨情况。开始的时候,看着水位快速地上涨,真是不知如何是好。真担心大水扑来,把房子淹没。</p> 水来土屯。为了防止洪水沿着胡同继续上涨,我想了一个办法:如果水位上涨到我家屋后的位置,我就在我家房子西头的位置,在胡同里筑起一道挡水土堰。但从何处取土是个问题,我转了一圈,发现也只能从院子的空地上先取土应急。<div><br>  所幸的是,我家的房子正好处于高地与低地的结合部,大水沿着胡同漫到我家房子的西头就再也没有继续上涨。看着水位有了回落的迹象,我高兴得手舞足蹈,感觉终于有救了。<div><br>  康庄周边史上曾是湖泊沼泽低地,现在是一马平川的黑土农田。河套里,滔滔的洪水深的地方近两米,浅的地方也有齐胸深。地瓜、大豆等农作物自然全被淹没在水下,玉米大概有2/3的高度淹没在水里。</div></div> 为了减轻一点点损失,生产队组织精壮劳力,在齐胸深的水里推着两侧绑上浮木的大笸罗,从洪水里摸地瓜、掰玉米。因为地势低洼,洪水排不出去。庄稼长时间浸泡在水里,很快都沤烂了,整个田野里弥漫着浓重的烂臭味。 <p class="ql-block">  一句话,当年秋作物颗粒无收。应该感谢我们的社会制度,颗粒无收的社员并没有饿着肚子,而是靠返销粮度过了那个灾荒之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本来,关于洪涝灾害的故事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但这次洪涝灾害引发的根治洪涝、大兴水利建设的故事,又意义深远,不能不拉长篇幅记载下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次严重的洪灾唯一的好处,就是在合适的时代让人们再次看清:五龙河下游排水不畅的问题不解决,类似的灾难还会重演。</p> <p class="ql-block">  高密市地处胶莱平原,地势低平。充当泄洪区的百脉湖消失后,穿城而过的小辛河、小康河、城西的柳沟河、改道后的五龙河以及官河都在雨季泄洪不畅,经常大面积内涝,严重威胁农业生产和人民生命财产安全。根治高密北部地区的水患,是几代高密人的迫切愿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回想起来,我非常佩服那个时代的政府官员,他们有担当,有能力,敢想敢干,想方设法解决卡脖子问题。</p> <p class="ql-block">  纵观高密水利发展史,高密水利局在高密的发展进程中屡建奇功,修水库、建灌渠、治河流、引客水,值得高密人永远尊敬。康庄洪涝灾害之后,县水利局在多年的勘察和水利规划的基础上,提出了一个富有创造性的方案:不再局限于逐一疏浚每条河流的下游,而是开辟一条新的人工河道,将这五条河的下游串起来,绕过泄洪不畅的胶莱河近段,直接将其洪水接入泄洪能力更强的胶莱河下游(类似冠脉搭桥)。这条规划中的河道就是“胶新河”。该方案能从根本上、系统性地解决问题,得到了县领导的认可。</p> 时任县委书记、县革委会主任的王世昌作为全县的“一把手”,是胶新河工程的主要决策者、最高指挥员和第一责任人。他负责任的态度、坚定的决心和坚强的领导力是工程得以启动和完成的关键。<div><br>  工程的组织实施采用了当时极具时代特色的 “大会战” 模式,充分展现了具有时代特色的强大社会动员和组织能力。</div> <p class="ql-block">  县里成立“胶新河工程大会战指挥部”,由王世昌书记挂帅,刘宗法副书记担任总指挥。指挥部下设各职能组,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实行“县指挥部-公社民兵营-生产大队民兵连”的军事化编制管理体系。各公社书记带队上场,担任营长;生产大队支书担任连长。</p> <p class="ql-block">  领导是关键,人民是靠山。工程四年完成,其实也只是在秋收后的农闲季实施,劳动力全部来自义务工。全县民工总动员,自带口粮、行李、工具(铁锹、镐头、独轮车),在河道沿线野外搭起工棚,风餐露宿。工程完全依靠人力,主要依靠“锨挖、镐刨、人抬、小车推”的方式开挖土方。工地上人山人海,红旗招展,开展劳动竞赛,士气激越高昂。</p> <p class="ql-block">  高密人仅仅用了四个农闲季节,硬是在一马平川的低洼地上,开挖了一条泄洪能力很强的人工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胶新河工程是高密水利史上继修几座大水库后的又一座丰碑,它的成功主要得益于:科学创新的规划、坚强有力的领导、高效集中的组织、艰苦奋斗的精神。</p> <p class="ql-block">  这项家喻户晓的工程,解决了百脉湖消失后流经原湖区低洼地的河流泄洪难题,优化重建了高密水系生态,堪称“高密版红旗渠”。竣工后,彻底解决北部涝灾,万顷良田旱涝保收,意义重大深远,是不折不扣的“民心工程”、“德政工程”。决策者与建设者的丰功伟绩,永载高密史册。</p> 胶新河,终结了五龙河流域十年九涝的历史,这是1971年洪涝灾害所带来的唯一一个好处。如果说有第二个好处,就是决口带来的大量沙土把五龙河康庄流域大片黑土地改良成了难得的沙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