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是一根越来越细的线

马伕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乡情这根线是进城不久的爷爷奶奶拽着的。</p> <p class="ql-block">  老家的亲戚朋友沿着这根线进城寻亲访友。他们络绎不绝来到家里,不时带来些家乡的特产给我们尝鲜。夏天有荔枝和木菠萝,冬天有板栗柿子。还有自养的土鸡土鸭…亲人自远方来,不亦乐乎!</p> <p class="ql-block">  乡下的三叔来了。他是父亲的堂弟。他身材结实,皮肤黑里透红,一看就知道是个风里来雨里去的务农好手。</p> <p class="ql-block">  三叔一来,爷爷连每天的象棋瘾也戒了。每天带着三叔去逛街逛市场,出门进家都讲家乡壮话。三叔回乡的时候,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有我们送的,有他自己买的。爷爷总是帮着扛东西送三叔到汽车站,直到车开了才回来。</p> <p class="ql-block">  我那时就有一个感觉,爷爷和三叔的关系,比和他亲儿子我爸好多了。究其原因,就是进城太久的父亲,不怎么爱和爷爷讲家乡土话了。 </p> <p class="ql-block">  父亲的亲大姐,我们叫他三姑妈,也是乡下来我家最多的一个亲人。</p><p class="ql-block"> 她和她亲妈即我奶奶睡在一个一米宽的小床上,两人经常聊到深夜还意兴阑珊,不到我踢床干预,两人那抑扬顿挫情意绵绵的乡音,可能到天亮都不肯摁下暂停键。 </p> <p class="ql-block">我现在想,这母女俩如果现在还活着,一定会是加微信的好友。但转念一想,如果加了微信,姑妈还用得着百里迢迢进城跟他母亲同床共枕通宵倾诉吗?互联网时代,人们已不再有从前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浓重亲情!</p> <p class="ql-block">爷爷奶奶在城里几十年,好像从没有融入城市。他们生在农村,最后也选择葬在家乡的青山绿水中。内乱时代,爷爷在乡下去世,我父亲都没法回去见他一面,还是家乡父老亲人抬上山安葬的。</p> <p class="ql-block">故乡和城里少了两个重要的牵线人,到了父亲这一代,乡情这根线由粗转细,到了我们这一代,就更加细若游丝了。</p> <p class="ql-block">城里大多数人是清明节回乡祭祖,每年回家乡“打卡”一次。而我们家还多了一项寻根怀乡的活动:春节给老家亲戚发红包。</p><p class="ql-block"> 这活动前几年由我发起。春节前在城里亲人群征集募捐“善款”:自愿原则,一百起点,两百封顶。然后由我用微信转给乡下亲戚。</p> <p class="ql-block">蛇年春节前,家乡亲戚纷纷“笑纳”红包,唯有唐大哥阿开的儿子说,阿爸不让收红包!</p> <p class="ql-block">阿开大哥今年近90岁了。他父亲就是我的唐大伯。唐大伯是三年困难时期病死的。死前留下一句遗言:如果能进城找阿唐(我父亲的小名)吃餐饱饭,饿死也值了。阿开大哥生活困难,是村里的扶贫对象。他不收我们的红包,莫非是对我们有什么怨气?</p> <p class="ql-block">春节前两天,我带着年货,和几个孙辈孩子开车回村看他。一见面,他泪眼婆娑,紧紧握着我的手说:“你以为给点钱大哥就高兴了”? </p><p class="ql-block"> 我瞬间明白了:他想我们。而亲情这根越来越细的线,仅仅用钱是维系不了的!</p><p class="ql-block"> 阿开大哥衣衫褴褛,他说:“我还能活几天,不要买衣服浪费钱了”!我久久握着他粗糙的大手,我有预感,松手就可能是永别,而乡情这根细线,从此也就无人牵拽,断于无形了!</p>